“你、你都知道了?”
余烬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一声低沉的“嗯”自胸腔传来。
邵云起立即就变了脸色。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余烬。尽管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尽管也没有多说什么,但眼底的湖泊水面似乎起了一层浓雾,所有的风景都变得迷离虚幻,逼迫着人迷失其中,或是被其侵蚀。
“你……”
“何时启程?”
“……今日。”
余烬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就那么注视着他,缓慢开口:“那还不去收拾行李?”
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邵云起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你跟不跟我走?”
余烬没说话。
但他不说话,往往代表着很多种意思,邵云起的眼睛不禁亮了起来,语气也开始变得急促:“你可以带着黎袂一起!在宫里,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后之位是你的,妃嫔之位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天下是你的天下,皇宫你是你的……只要你愿意陪着我!万里江山,如果不能与你共赏,那与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余烬看着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邵云起一时沉浸在自己的构想里,竟没有发觉他眼底悄然浮起的疲倦。
“皇宫比这里大多了,你想要几个院子都有,想要多大的院子都有,想要多好看的猫都有,我们可以种很多很多的梨树,到了春天,整个皇宫都会开满梨花,你最喜欢的梨花,那一定好看极了!还有很多……”
说着说着,他慢慢就说不出话了。
那人微微低头看着他,眼里的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淡淡地看着他,同往常一样:“天下梨花万千,我偏只爱这一院。”
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晰了。
邵云起禁不住就红了眼眶:“你舍得我吗?”
余烬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却突然,衣袖被人扯住了。
“于进!我就只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你竟真的舍得我吗?”
余烬垂眸,扯回自己的袖子,大步进屋,关上了门。
邵云起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茫然还没有褪去,带着不知所措,伤心才刚涌起。
黎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就是嘴硬,其实最舍不得你的就是他了,昨晚他一夜没睡。”
这个人,用着笃定的语气,说着自己最眷恋的那个人,说关于他的一切,自己想探求却从来求而不得的。
邵云起突然觉得有些荒唐。好像这么长时间,他与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梦一场,或许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的融入过他们,却自欺欺人地以为一切都是自己所想。
“你在这里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是不是要早点启程,我看天y-in得很,等晚点下雨,路便不好走了。”
黎袂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又递给他一把伞:“回府上的途中可能会下雨,带着吧,进了宫,如果方便的话,记得多写些信回来,他心底定然很挂念你。”
“你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很开心,但他颠沛半生,难得安稳,便不愿再参与任何纷乱,你也莫要怪他。”
邵云起别开脸。
“保重,云起。不,五王爷,不,如今应该是皇上了。”
最后,黎袂说。
不多时,雨簌簌落下,邵云起撑开纸伞,回头,熟悉的小院门口只一天青色的身影静默注视着自己,而那道熟悉的身影,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他疑心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抬手揉揉眼睛,再仔细寻找,却依旧连个衣角都看不见。
三年的相处,三年的陪伴,到头来,竟至于连别离这一程也不肯相送。
二十出头的青年,倔强地转过身大步离开,却在雨中哭的像个孩子。
黎袂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房檐滑落的雨水淋的不成样子,贴在皮肤上,渗着早春独有的凉意。
沉默片刻,他推开门,余烬正坐在案边看书,用余光一扫,书角依旧是“千里逢迎”,这么长时间,他一页都没有翻过。
但黎袂没打算戳破他,只默默打开柜门,将s-hi衣服脱下来,换了件干的。
再看向余烬,他依旧淡漠地盯着书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膳想吃什么?”
过了好长时间,余烬才回过神一样的,淡淡道:“皆可。”
黎袂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寻了张凳子坐下:“我也觉得很突然。”
一道讣告,天下哗然。当今皇帝邵寰宇竟在三日前因病驾崩,念其没有子嗣,便传位于五弟邵云起,十日后继位。
从茶馆里听见消息的时候,黎袂虽有惊讶,但也不至于震惊。
邵云起是王爷这件事,从当年捡到令牌的时候两人便知晓了,只是谁都没有当着邵云起的面提起过。
只是,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呢?
他怎么样了?
邵寰宇死了,他还活着吗?
这么多年也没有过关于他的消息,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
黎袂自己当然不很担忧付晏,但他知道,定然有人在心里思量。
余烬放下书,闭上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有很多人已经从我的描述中知道我是啥毛病了……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现在,还好吧,稳定不少了,前一阵子也很繁忙,今天才有状态认真写稿。
谢谢你们,一直还在关注这篇文。
其实现在也就是个收尾的过程了,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第129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叹世间妄念绝千恋
尽管已经远离江湖许久,但作为曾经的魔教二把手,黎袂探查消息的能力一点也没有下降。几经周折,终于让他在半个月之后打探到了付晏的消息。
而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一直都在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余烬之间犹豫。
他知道余烬一定能波澜不惊的听完所有,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
总该要痛心几分,毕竟曾经是故人,也有过几段缠绵。
那个人,竟然在几年前几死了。
消息来路很可靠,结论就是,那人是自己从城口上跳下去摔死的。
而邵寰宇也是因为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才一病不起,苟延残喘几年,最后终于还是驾鹤归西了。
这件事,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世人只知先帝是因为重病而死,却不知那病名唤相思。
而邵云起在刚刚抵达京城的第二日就被迫登基,在众大臣的建议下,改年号为承泽。
他走之后,院子里少了许多聒噪,反而显得冷清。就像现在,黎袂站在远门口,里头悄无声息,感觉不到里面还有人在。
连他都觉得不习惯。
久久都很少叫了。
徘徊半晌,他还是决定抬手推开了门。
余烬正站在房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推门声,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我回来了。”
“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黎袂还是决定告诉他。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余烬再次没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我有付晏的消息了。”
余烬顿了顿。
黎袂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只见他眉头轻轻的皱了皱,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犹豫了一下,黎袂才接着说下去,“他已经死了。”
死寂。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烬平静无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
五年前?
顿了顿,余烬又问:“怎么死的?”
黎袂如实道来。
余烬听了,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微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黎袂看了他半晌,也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他平静得,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消息。
最后,黎袂只是叹了口气,做晚饭去了。
余烬缓步走到亭子里坐下,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余烬……”
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起,这声音曾经听过。
隔着千里不万里,凭借着风传递最后的执念,他只当成一时恍惚,却不知是故人最后的道别。
他忽的想起,五年前,不正是自己“万箭穿心而死”的半年后?
沉默良久,他手抚上额头,低低的叹了一声。
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两个人住在小院里,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偶尔聊聊天,说些四面八方听来的消息。
还是老样子,多是时候都是黎袂在说,余烬在听,偶尔也会简单的评论两句。
其中也包括邵云起的消息,说他在朝堂上跟老臣吵起来,说他不思政事,没有国君的样子,说他继续先帝的作风,不肯选秀,也不接受重臣的女儿。每当有人劝他立后,他总要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