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久久地看着埃尔温的面容,听着他喃喃自语,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桌面。“他们回得来。”
他在埃尔温疑惑的目光中打开了自己上锁的抽屉,把整个抽屉盒抽了出来。
盒子里是满满的自由之翼徽章,有的已经残破不全,有的带着干涸的血迹,有的背面写着它的主人生前的名字,有的徽章,他的主人还没有来得及留下名字。
这些自由之翼的徽章沐浴在阳光下,现在这围墙已经不能再阻挡明媚的阳光对墙内的普照。
埃尔温惊愕地看着那一抽屉徽章,又看了看收集了这些徽章的人。
“……啊,他们一定回得来。”
调查兵团进行了一项特殊的任务,这项任务并没有去墙外和巨人搏斗一样那么危险,可是他们依然会用献上生命的崇高敬意去完成。
他们不眠不休,打磨出这一面光滑的纪念碑,所有的士兵都挥洒了自己的汗水。接下来的工作新兵大多没办法参与,干部组和老兵留了下来。
“我们剩下的所有人的任务,是要把在战场上牺牲的每一个士兵的名字,刻在这面纪念碑上。”埃尔温下达了命令,其实根本不会有人把这看成是命令,这是使命。
“可是,不是所有的士兵都留下了名字。”让问道,想起了巨人曾经的猩红的呕吐物,混合着无数士兵无法消化的残破肢体。
“他们还留下了这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刚才暂时离开的利威尔走了过来,把一个大匣子放在地上,匣子里是满满的自由之翼徽章。
104期士兵呆呆地望着匣子里的自由之翼,和站在匣子旁边的长官。觉得胸口发堵,说不出话来。
韩吉扫了一遍这些士兵,站了出来,她蹲下来抚摸匣子的外壁,面上的表情伤感却又欣慰。“他们会回来的,为了这双翅膀,为了他们献给自由的心脏。”
接下来的工作沉重又严肃,这些士兵们齐整地在纪念碑上刻下自己的记得的战友的名字。
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记住了够多的战友,可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他们只是记住了死亡而已。
他们每个人都认真地在纪念碑上刻下名字,在落下最后一个名字的最后一笔之后,依然觉得不够,他们觉得自己总应该还记得什么的,应该还能记得一个人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名字,怎么能让他们更好的回家呢。
一个个,104期士兵们刻完了自己的名字回来了。
韩吉走上前去,她刻的名字多了一些,也回来了。
刻完名字的人静静地围在纪念碑的周围。
埃尔温团长走上前去,他刻了很久,最后一个名字是刻的极深的米克.萨克利亚斯。
埃尔温回来了,从最一开始就一直在纪念碑旁看着每一个人刻字的利威尔走都纪念碑前。
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又取出手帕,十分细心地擦拭了匕首。接着他把匕首握在手里,开始在纪念碑上刻名字。
他似乎做什么都一直是做的最多的。
在战场上,他砍杀过最多的巨人。这一次,他又刻下了最多的名字。他立在碑前的背影挺得笔直,他刻着名字的手一直没有停下,他一直在刻,刻了很久很久。
埃尔温上前拉住他还想刻下去,却已经有些发抖的手,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接着他就站在埃尔温的旁边,说出一个个名字,埃尔温把它们刻上去。接着是韩吉,甚至是艾伦,是爱尔敏,是104期的每一个成员,他们都站在他的身边,刻下他说出的一个个名字。
当最后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名字还没有刻完。
他又拿出来已经不再锋利的匕首,自己站在纪念碑前刻名字。
他们已经在纪念碑前三天了,他已经不眠不休地看他的士兵刻名字,自己刻名字三天了,没合过一次眼,没有休息。
他因为特殊的原因精力并没有以前充沛,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毫无困意。胃部或许是因为饥饿开始翻搅,他也没有太大感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他受过伤的左腿在雨水里吹打,关节处传来细细密密地疼痛,他就用右腿借力站着,如果被胃痛冲击地站不住了,就把手抵在已经全是灰尘和雨水的纪念碑上,继续抬起酸痛的胳膊,抬起颤抖的手。
他想挥刀竟然也是这样一件难受的事情,比他在战场上砍进巨人的脖颈要累得多,这块石壁夺走了他的力量,快要废了他的手臂。
104期的士兵静静地看着他们的长官,这个长官神经质粗暴又有洁癖,对每一个士兵都经常是一副臭脸子。他们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直在刻名字。
他们震惊了太久,以至于是爱尔敏这个知道特殊事情的人突然想起来关心长官的状况。
“兵长,您不能再刻了,您需要休息!”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去劝,他们的长官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韩吉攥紧了拳头,却一直y-in沉着脸没有出声。
埃尔温向104期的士兵们摇了摇头。
利威尔没有停下,他知道那些小鬼在劝他,他模模糊糊地想他也许吓到他们了,他想自己真不是个好长官。
他记得自己的每一个部下的名字,他记得每一场战争中牺牲的每一个士兵的名字。他是最强的士兵,他是士兵们的长官,可是看啊,他现在依旧用这双手刻下了这么多的死亡,即使手指已经颤抖,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都还没有刻完。每一次远征,他前后对照名册,都会有那么多人牺牲,他明明每天都在训练他们,可是依然只会把他们更加推向死亡。他不是个好长官。
他想真的没有他这样的长官。他太强了,跟在他身边的人,只能更加接近死亡。他记得有许多个利威尔班,最后他的部下都一个个向他告别,他们死去了,他却必须活下来。那里有他这种部下全灭,自己活下来的长官。他想他还还真是个可笑的长官。
艾伦看着那个身影,看着他监护人在雨中,在石壁前显得单薄而瘦小的身影,可是那身影却依旧坚毅,依旧是无坚不摧的利刃。
雨水顺着他监护人绿色的斗篷滑下,打s-hi了他监护人的自由之翼。
艾伦觉得心酸。
他走上前去,站在他的监护人身边,将一把伞罩在他监护人的头上。他的监护人甚至没有什么反应,他监护人的眼中,现在只有那把匕首了。
只有站在他的身边,艾伦才突然发现,他已经比他的监护人高那么多了。
他曾经一直以为,一直冲在死亡线最近的兵长是不会脆弱的,可是现在他的监护人面色苍白,用手支撑着石壁才不会倒下,可是那只还在刻字的手,依旧有着力量。
他看向他监护人正在刻的名字,“澳路欧.柏扎德”“埃尔德.琴。”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利器狠狠地捅了一刀,兵长那匕首几乎刻在了他的心上。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选择……”
“我说过结果谁都无从知晓。”
谈话在耳边回响的瞬间,他就把他的监护人抱在了怀里。
只有抱他在怀里,他才突然意识到,他的监护人这么娇小,比起战斗,更适合被拥抱。
可是他的监护人没有,也不曾享受过哪怕是一个拥抱。
他用发涩的眼睛看着墙壁上密集齐整的名字,他的监护人是这么多士兵的长官,士兵们可以把兵长当做希望,看做后盾,他心酸着想着,那兵长的身后有有谁呢?他还有谁可以作为希望,有谁可以依靠。他的长官战斗了十三年,也已经送葬十三年。
他觉得怀里的人状态是真的极差,不仅没有丝毫反抗,反而已经把重量全都交给了他。
他看着那只颤抖的手在石壁上刻下,“佩特拉……”
这是他要刻的最后一个名字。
利威尔模糊的想着。
这是佩特拉的名字。
他一直记得刚见到佩特拉的时候,那丫头的金发在阳光下飞舞的样子,那丫头宝石般的眼睛投s_h_è 出时间漂亮的风景的样子。
他疲累麻木的心里感到了一丝笑意,接着他却又感到心酸,甚至是无法抑制地愤怒。
他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丫头!青春期的姑娘对异x_ing产生迷恋是正常的,可是那丫头怎么敢犯那么致命的错误!那丫头怎么能把憧憬放到他那样的矮小粗暴有神经质的老男人身上!怎么就有这么蠢,这么坏的丫头,跟随者最危险的憧憬对象。那丫头,怎么能那样轻易地献出心脏,就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墙内……
“兵长,兵长。”
有人在唤他,这快哭了的声音……好像是艾伦的。
“兵长,您流血了,您的手……”
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什么,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也许他刻了太久,也许他用了太大的力气,他握着刀的手已经破了几个口子,流着血。
又是血,都粘在把手上,还有的流到了刀面上。有些脏啊。
他甚至出神地想到,最终没有舍掉人x_ing的他,就在这种地方,把凯尼的匕首弄坏了。
艾伦那小鬼把他搂的更紧了,紧的他都有些难受。
刻完了最后一个名字,他才觉得难受,他的胃快要把他的内里灼烧了,身体上没什么力气,连眼前都有一点发黑,太阳x_u_e生疼,腰腹处传来酸涩,不知是不是淋雨久了,都有一点发冷。
艾伦那小鬼,居然……哭了?他觉得自己的肩头被对方低下来的脑袋蹭着,打s-hi了。
那小鬼的眼泪就像一根导火索,铺天盖地的伤感犹如潮水一般向他涌过来,要将他窒息,他想要痛哭,想要叫喊,他已经有十三年没有这么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