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了许多次壁外调查,和那些残存的士兵们一起返回墙内,我的刀面曾经映s_h_è 出战士们濒死时眼中的恐惧,烈士们的鲜血,见到立体机动装置上,顺着刀槽流在我的刀面上,那鲜血滚烫得令我颤抖。
遗憾得是,我一直没能被使用,没能砍进那些该死的巨大的家伙们的脖颈。
万幸的事,我一直没有被使用,兵团还一直没有被逼到绝境。
二
我一直以为我见到的战场上,敌人只会是巨人。所以当埃尔文带着我冲向地下街,目标是三个人类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蒙了。
说起来一直没有被使用的我,可以在严肃的战场上当一个旁观者,我从高空俯视地下街,俯视这个我出生的地方,这里有着完整的城市结构,有着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还有永远厚重的灰尘,洗不掉的血腥味道,无声的向往地面世界的呻吟与咒骂。
我没来得及分心太久,我发现埃尔文的目标根本不是三个人,他的目标只是一个人,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小个子。
埃尔文甩开了其他部下,向那个小个子追去,我抬头看了看埃尔文,我在埃尔文的目光中看到了冷酷的兴奋,他此刻根本不是沉稳的分队长,他是个发现了猎物的猎手。我旁观了一场精彩的战斗,直到他逼着那个小个子放下短刀,我还能感到体内沸腾的热血没有冷却。埃尔文没有,我也没有见到过战斗力如此强的人类了。
我在刀槽里打量着那个小个子,他头发乌黑,皮肤苍白,看上去有些瘦小,甚至有点像个孩子,可是他锋利的面庞上刀一样冰冷的眼神,瘦小的躯体里惊人的力量,都证明了,这是一个在生存的监狱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成年人。
小个子真凶啊,尤其是那双眼睛,他跪在地上被米凯按着头砸在脏水里,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单纯的杀意从来都不可怕,只有当杀意有了目的,他才会变得可怕。
只是我并不愿意看到他的杀意,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带上目的,以同伴的死亡为代价,指向那些墙外的巨大的丑八怪。
我看着他渐渐被磨平了许多戾气,渐渐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看着他一次次从战场上回来,看着他对我现今的主人言听计从。有时候,我就会怀念我第一眼看到的,那个趾高气扬的小混混。
可是时间就是残忍的东西,埃尔文已经成为了团长,法兰和伊莎贝尔也已经死去近三年,小个子也已经不是混混,而已经成为了一名士兵长。
我知道小个子的名字,他甚至没有姓氏。
他就叫利威尔。
但是我也知道,从他成为士兵长的那一刻,他就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变成了一种符号,背负着血一样的责任,担负着缥缈不可及的梦想,这个名字里,将不再有作为个人的意义。
我从来就不担心会在墙外调查回归时看不见他,我知道他一直有一个任务就是“活着”,作为一个符号活着,即使部下全都牺牲,也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去报仇。
我见过很多次只有他一个人回来的场景,他的目光从最初的悲伤变成后来的漠然。我从来没有觉得战争是这么的残忍,他让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了一件武器。
奇怪的是,他在战场上越来越冷漠,在生活中却鲜活起来了。我可以看到他黑着脸踹开埃尔文的办公室的门,埃尔文也不抬头,但会把一杯充好的红茶推到对面。然后在灯光下,他们俩一个埋头批阅文件,一个品茶。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我觉得现在的小个子至少比两年前一片死寂的样子好了不少。
那是圣诞节,我看着团长的门再次被踹开,风风火火的韩吉把一脸不爽的利威尔连拖带拽弄进了办公室,和那些已经在等候的干部们简单地碰了个杯。
“圣诞快乐!”韩吉笑着晃了晃酒瓶,“还有小利威尔生日快乐!”
我发誓在那一刻我见到士兵长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呆滞,然后就黑了下来,“臭四眼,我的生日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发什么疯。”
“反正档案里那样写的嘛,就当找个理由沾几口酒啊!”我记不清这是谁回答的了,当时的气氛十分热烈,许久不曾喝酒的士兵开怀痛饮,大声笑骂,有几个老干部甚至还仗着身高优势揉了揉士兵长的头。这种快乐是那么真实,以至于我都忘了,人类仍旧是被锁在墙内的牲畜,墙外依然面临巨人的威胁。
有酒液溅到了我的刀面上,我试着舔了舔,事实证明我确实是酒量差得可以,才沾了几口就开始发醉,可是我喝过那么多血,却一直该死的清醒。
等到我恢复一些神智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埃尔文和利威尔两个人。
我觉得我一定是喝酒喝傻了,我看见利威尔兵长靠着桌子,他今天穿了便服,衬衫袖子向上挽了一节,露出干净的小臂,埃尔文站在他的身边,伸出手抓过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一样反复打量。
你们的动作太诡异了把喂!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这两个男人酒量真好,即使被灌了好多酒,一点也不上脸,依旧话语清晰有力。埃尔文问道,“你这双手……怎么样?”
我看到利威尔在听到这句话后嗤笑了一声,他掏出一把匕首,把另一只手从埃尔文手中抽出来,灯光下,他的手白皙光滑,看不到伤痕,然后他用匕首在手面上划了一下。
那只手依旧没有伤痕。
是从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起就开始战斗,是在无数的鲜血里浸泡过,握过无数刀刃,受过无数伤口,以至于茧子已经厚厚地连成一片成了新的皮肤,以至于匕首都不能过于轻易地在这一片厚重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这是一双,被生存与战争打磨过得手,这是一双,握刀的手。
埃尔文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动作,然后笑了起来,一直严肃的他甚至伸了个懒腰,“今天是你生日,我总得送你件礼物。”
他向立体机动装置走来,直接把立体机动装置卸了下来,我连同这个笨重的装置,被他毫不爱惜的丢在了桌子上。
利威尔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立体机动装置,然后他就伸出手,依旧是反手持刀,干净利落地把我从刀槽里抽了出来。
锋利的刀面在温暖的灯光下闪出一阵寒光。
他挑了挑眉毛,“还不错。”他又把我c-h-a回去,“谢了,埃尔文。”
“嗯。”埃尔文一直盯着他抽刀又放回的一连串动作,这时候彻底放松下来,坐回到椅子上,“这可是兵团最好的一把刀,利威尔,好好使用。”
他拎着我打开门,脚步微微顿了顿,“啊,知道了。”
这是我的第二次转手,在一个圣诞节的晚上,酒醉之后,以一件生日礼物的身份,稀里糊涂地在两个男人之间做了转让。
埃尔文把我交给人类最强的士兵的时候说的是“好好使用”,我被利威尔c-h-a进了他自己的立体机动装置里,成了他的常备刀。
被埃尔文带在身上的时候,我每天旁观的都是会议和战场,被士兵长带在身边以后,我每天见到的都是扫除、扫除、还有扫除。
……好吧洁癖是种病但是看来已经治不好了。
奇怪的就是这个洁癖从来没有用过我的同时,也从来没有擦过我,他任由我被士兵的鲜血溅到,但是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把我抽出来,他就会发现,我的刀面依旧干净光亮。
我是一把嗜血的刀。
我本来以为最强士兵使用我的那一天或许也不会到来,直到那个小鬼出现。
三
其实作为刀龄来看,才活了五年的我比起艾伦.耶格尔来说更像个小鬼,可是我毕竟是一把久经沙场的刀,而且我先是被老团长,再是被老腹黑,最后被老流氓带在身上,我觉得我的辈分和心理年龄早就压了那小鬼一头,所以我就一直跟着我的小个子现任主人叫他小鬼。
其实每次看见小个子童颜,穿便服的时候看起来比艾伦更像小鬼的老流氓叫人家小鬼,我就觉得诡异。
见到那小鬼的时候那小鬼手脚都被锁拷绑着,挺狼狈的,但是那双满是冲动的杀意的眼睛,还有那句张狂到冒傻气的“把巨人宰光”,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
我被他惊到了,老流氓显然也同样,他觉得这未成年是个好苗子,于是洁癖的士兵长双手抓住了地下室布满灰尘的栏杆,臭着脸别扭地表示,他要接手艾伦.耶格尔的监管工作。
监护人,说起来充满了法律味道,当我看到艾伦一遍又一遍地打扫旧本部的时候,我怀疑我的主人在压榨未成年。
我第一次被他使用的时候,我才隐隐约约地觉得,他把监护人的角色入戏了。
第57次壁外调查,我随着他循着艾伦巨人化的吼声追赶,一路上看到了他的特别作战小组的成员们扭曲的尸体,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他已经很少用那么快的刀速对付同一只巨人了,在上一双刀断了以后,他没有管还剩下的另一对刀片,而是果断地直接把我抽了出来,不会被损坏的刀在森林中寒光一闪,他的身影风一般迅速,我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在那女巨人的身上砍了极深的数十下,他把艾伦救了出来,虽然代价是因为另一个小姑娘伤了腿。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我看着他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在尸体旁停下,把烈士的徽章带走,我看着他吩咐士兵丢掉尸体,被丢在地上摔烂的尸体里,有他的部下。我看着他面对已故女部下的父亲替女儿表白心意的唠叨,一直沉默。这不是我第一次跟随调查兵团返回,每次回城都伤亡惨重,我却觉得这一次格外漫长,格外煎熬。
他一直活得太压抑,作为长官,他甚至必须判断部下是否足够强,是否需要牺牲更强的部下去挽救生命,作为战士,他必须学会对所有的死亡一视同仁,不再用生命而是用战斗力的损耗去衡量死亡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