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与父亲是这样的关系,他看清了,他不能这样。
方思明……方思明也不能这样。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浥轻尘终于决定回去见方思明,想用尽一切办法解开对方多年的心结,无论是用怎样的方式。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双眸中泅着笑意。
浥轻尘微笑道:“小白,你来啦。”
江白点点头,走到他面前,道:“哥哥,我很担心你,这么久都没消息,所以哥哥一告诉我你在哪,我就立刻过来了。”
浥轻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双手却被对方握住了,触感温凉柔软。
然而那触感只是一闪而过,江白拿走了他的有匪。
江白上下端详着有匪,清晨迷幻的光线将有匪桃花似的三瓣开刃映出鲜明的冷光。
江白笑道:“哥哥这段时间用了不少人的血养有匪呢,哥哥真是厉害,一教就会,说不定哥哥就是个武学天才呢。”
浥轻尘:“……”
天不天才他不知道,他只是听见了周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至少有二十多个人包围了江南这块小小的墓地。
“哥哥,这些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不低于御林军,是父亲精挑细选给我让我来抓住哥哥的,哥哥要不要就乖乖地跟我回去,不要反抗我了。”
江白笑着说,天真的笑容和有匪杀气腾腾的光芒映在一起,给人一种诡异的纯真感。
在江白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如果他强留有匪,恐怕顷刻间就会变成筛子。
青衣军他没有带过来,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决策有多蠢,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除了跟着对方走,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单单以他的武功,想要在这高手环伺、兵器被夺的场景中全身而退,可能x_ing几乎为零。
浥轻尘闻道:“朱文圭想做什么?”
江白眨了眨眼,极为惊讶:“啊!我以为哥哥是最清楚的人了!哥哥不是在这样积极地破坏父亲的行动吗?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
浥轻尘眼皮抖了抖,低声隐忍道:“他要生擒我,而不是就此杀了我,他想要对我干什么?”
江白愉快地笑起来:“我就知道哥哥不笨的!其实不杀你是我的意思,我还是挺喜欢哥哥的。”
浥轻尘冷笑:“无论你多么喜欢我,朱文圭只要一声令下,我哪里还有命在?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你若真对我有几分情意,就告诉他到底想干什么。”
江白眨了几下眼睛,在原地走了一圈,最终背起双手,语调有些沉重地道:“嗯……哥哥真是想的一点不错,不过你倒是不会死,父亲知道方思明在意你,如果直接杀了你,方思明说不定会反,但是如果以你来控制他,方思明便绝无可能背叛父亲,因为,他的手里,握着你的命。”
浥轻尘道:“那我是不是仍然由你看管?”
江白自豪地道:“那当然,哥哥可是我抓住的,不由我看着,还能让谁看着?”
浥轻尘冷笑:“朱文圭想用我控制方思明,但是我的实际控制权在你身上,你想控制方思明?你还想做别的什么?”
江白连忙摆手:“哥哥你可别乱说,我对父亲可是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他的。”
浥轻尘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想……坐在那位子上试试?朱文圭有哪点比得上你?带兵还是武功?他又有哪点比你更适合做这个国家的主人?你好好想想……”
江白微微低头,过了半晌,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建议,最后他大笑道:“哥哥啊哥哥,你真是太可爱了!我可没有这种心思,哥哥这么说,可是要带坏我了!”
浥轻尘不说话了。
江白微微歪头,最终撕下了自己的一点袖子,封住了浥轻尘的嘴,靠在他耳畔低声道:“哥哥,还是保持安静吧……不然我会真的忍不住呢……”
他的嗓音又低又暗,如同暗夜里悄悄绽放的迷迭香。
浥轻尘轻呜两声,随即便被江白朝着后颈砍去,最终彻底不省人事在对方怀里。
江白将昏迷的浥轻尘轻轻松松地公主抱起来,走向早已在墓地外准备好的马车,一边走一边看着怀中的人微笑。
他的哥哥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样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修仙更一章……
☆、第 65 章 六十五 朱文圭
浥轻尘醒来时,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发觉自己又沦落到了从前一样的境地——
他在牢房里。
牢房总是给他恶劣的印象,想起刀镇恶给他的留的刀伤,想起江念尘全黑的瞳仁,确实天底下没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还能有什么好心情。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没有一丝半点的可能能够挣开。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下场凄惨。他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愚蠢,为什么在知道江白是朱文圭的养子后还能如此心大地告诉他自己的所在地,这件事若是让他人知晓,简直要身败名裂。
牢狱里脚步声渐渐近了,浥轻尘抬起头,看向来人,正是江白。
江白神色很轻松,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
“哥哥,你醒啦?感觉如何?”
江白问,甚至半蹲下身,这样他和浥轻尘的视线便是平行的,这样的体贴若是在平时会得到浥轻尘的感激,在现在只是进一步提醒了浥轻尘自己的愚蠢。
“很不好,江白,让朱文圭来见我。”浥轻尘道,直奔主题。
江白的手指绕着鬓角一丝长发,思索了半晌,道:“哥哥,只要你控制青衣军站在我们这边,你和方思明都会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考虑一下?”
浥轻尘冷笑:“算了吧,不出七日,就算你们有天大的能耐,也会灰飞烟灭。”
“啪”的一声脆响响在空气里,江白收回自己的右手,浥轻尘睁大了眼睛,白皙的脸颊上一道鲜红的手印。
浥轻尘:“……”
过于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作何反应,即使是浥暝,也从来没有打过他的脸。
江白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沉沉的、暗暗的,其中翻滚的情绪看不分明:“哥哥……你说话总是让人不开心……”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
这时黑暗中走出另一个身影,同样也是一身黑白长袍,须发微白,容貌与逐墨有五六分相似,整个人透出一股略微落魄的贵气。
这便是朱文圭了。
江白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作一个小侍立在一隅。
“就是你,杀了南宫灵和无花,如今抢了念尘的青衣军与我作对?”朱文圭道,手中五指悠悠然地转动着一个佛珠手链。
浥轻尘:“……我不是要和你作对,我只想要方思明。”
朱文圭的转动佛珠的手顿住了,悠然的神情瞬间消逝:“你想要方思明?他是我的儿子,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要?更何况他是个身体不健全之人,你要他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颗好用的棋子的罢了,还至于有人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
浥轻尘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上喉头,道:“我想要一个人,不是想要他的身体,也不是想要一颗棋子。我想要的是一个家,一个家人。我希望他一生无忧,快乐幸福,这其中也有我的存在……”
浥轻尘说,嗓音越发轻了起来,而后又突然转重:“你不过将他看做一颗棋子,又对他有多少情谊?偶尔几句施舍般的温言软语就能让一个人对自己死心塌地?别做梦了,朱文圭,思明是全天下再好也不过的人,在你的手下做事,他不应该有这种待遇。”
朱文圭冷笑:“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愿意?”
浥轻尘:“……”
我确实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也不知道他对于你到底是怎样的感情,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否非他所愿。
但是……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的。
“思明,你自己亲口告诉他,你愿不愿意?”朱文圭道。
黑暗中又慢慢走出一个身影,同样的黑白长袍,只是戴着浥轻尘再也熟悉不过的半面黄金面具。
长身玉立,落拓风流,不是方思明又是谁?
浥轻尘看到他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痴了。
“思明……”他低声喃喃。
方思明看他,半晌,仍旧安静着。
朱文圭道:“死心了吗?琥珀金眼?”
浥轻尘觉得自己心中不啻于被人狠狠捣了一拳而后又用尖刀搅碎,也许长久以来,是他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看得太重,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实在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因为会给人带来痴心妄想,带来纠缠不休,带来绝路时的伶仃希望。
“思明,原本他们告诉我,他们要用我来牵制你,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因为我没有那么重要的地位,从始至终只是一片小小的叶子而已,翻不起多大的风浪。但是从今往后,我希望你能看清,谁是真正爱你的人,谁又只是想要利用你。”他说,然而话说到一半,朱文圭打出一颗佛珠在他胸口,浥轻尘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