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温和有礼的微笑，以及那双隐含着光芒的眼睛。
他调出开学至今所有新生交上来的作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转了转夹在指间的笔，在即将开始的研究计划申请上，填下几行字。
计划协助者：计算机系一年级苏沐秋
申请人：叶修
他未曾料到，距今四年后，倒霉透顶的苏同学，会在y-in错阳差下住进叶老师的家。
而此时，距离叶修一手带出来的苏沐秋，击败各国强手，替C国抱回第二座国际编程竞赛奖杯，并于全球同步的现场直播中留下一段惊掉全C国人民眼珠子的话，还有五年。
在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包围中，一位C国记者将劣势化为优势，活用矮小的身形，从人高马大的各国记者中突围而入，踉跄几步仍不忘把话筒朝前递，差点砸到奖杯得主的脸。
“苏先生！恭喜您得奖！”年轻的小记者两眼发光，刻意用C国语言进行采访，“您有什么话想对您的恩师叶修教授说吗？”
“哦？你知道我是他的学生啊！”苏沐秋惊讶。
小记者理所当然地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您俩位可是替国家抱回冠军的人，我当然知道！百度上都有写呢！”
“唔……说什么都可以吗？”小记者点头，苏沐秋随手把夹着的奖杯塞给对方，接过话筒，正面对着镜头，“叶老师……”
小记者抱着奖杯紧张期待。
“你音交了没？导演催到我这里来了……”
电视机前收看转播的C国观众茫然：导演？
“还有，别以为我人在国外，就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张婆婆全跟我说了。”苏沐秋微笑，“嗯，我教会她用视频电话了。”
C国观众继续茫然：谁啊？
苏沐秋想了想，耸肩：“算了，给你留点面子，回去再算总账。先这样吧！”
“啊……呃……谢谢苏沐秋先生的回答……”拿回话筒的小记者一脸懵逼，“咳，那我们接着采访一下第二名，他是来自……”
“等等，我补充一句，”苏沐秋离去的脚步又折了回来，凑到镜头前，“我在C国时间下午五点能到集合地点，别忘了，记得准时啊！沐橙，如果他没看转播，你喊他一下。”
小记者从初时的崇拜转为欲哭无泪，这是全球转播，不是你家电话啊！然而采访习惯使然，他顺口问到：“两位要开庆功宴吗？”
“不是。”苏沐秋摆手，走下颁奖台，“我们今天结婚，要去扯证。”
“哦！”小记者下意识答，“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合……啥？！”
苏沐秋不晓得这句话带给小记者多大震撼，毕竟这只是玩笑，在C国同x_ing是没办法扯证的。
两人约好的，不过是一起去参加他们广播剧社团兴欣网吧的晚餐聚会而已──上一次聚会时，两人在新年期间答应会去，后来也收到时间地点通知，结果活动当天他俩竟然因为对一串代码该怎么写产生意见分歧，吵吵嚷嚷争到大半夜完全忘了聚会这件事，事后被众人挤兑好一阵子。
为了挽救上回的失误，苏沐秋说什么都要带着叶修准时出席。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件小事要办。
苏沐秋搭乘的班机，于C国时间上午八点准时抵达，他带着行李回到H市，在几个地点来回奔波，最后险之又险，好不容易踩着五点抵达集合地点。
他一眼就看见站在路灯下的叶修。
他的老师只是一身简单的衬衫长裤，垂着眼玩手机的模样像个大学生。
叶修玩得专心致意，完全没有什么“忽然抬头，于茫茫人海间找到苏沐秋”这种浪漫情节，甚至连苏沐秋站到他身旁都没反应，还是苏沐秋黑着脸“喂！”了声，叶修才慢吞吞地挥手问好。
这是叶老师对出国半个月的苏沐秋第一句话：“来了？来了就赶紧走吧，你不是不想迟到嘛。”
说着，叶修手机一收，转身抬起脚就要前往聚餐地点。
苏沐秋无数次觉得怀抱期待的自己肯定是傻逼。
叶老师没给的，他就自己要了。苏沐秋手一拽，把叶修扯得踉跄几步，趁后者重心不稳一把扣紧他的腰按进怀里，眼睫微微垂下，低头便叼住叶修的唇瓣。
唇瓣相贴之际，叶修喉间发出细小的□□，听起来像是一声“沐秋”，苏沐秋心口一热。然而不等他展开攻势，叶修便主动伸舌探入他的唇间，灵活的软舌挑衅似的轻轻撩过苏沐秋口中每一处敏感点，后者头皮一麻，不甘示弱地缠住对方，你来我往，说不出是在热吻还是较劲。
数分钟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牵起一道银丝，这时经过的路人已经没几个敢看这对光天化日下耍流氓的狗男男了，或尴尬或害羞地低头装忙，偏偏当事者都挺自然的。
叶修松开习惯x_ing勾在苏沐秋脖颈间的手臂，碰了碰下唇的伤口：“嘶，好痛，你怎么老是咬破，这样我晚上怎么吃饭？”
苏沐秋翻白眼：“天气干燥，自己蹭破的别赖我。”
叶修看了眼时间，提醒他再不出发就晚了，想想逐烟霞会怎么数落他们，想想其他人会推出什么惩罚。
这些苏沐秋都明白，但他拉住叶修的手腕。
“又干嘛？要再来一次也等回去再亲吧？”叶修无奈。
苏沐秋思来想去，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拉开背包，从里头拿出一件物品。
那是一只金灿灿的奖杯，握把绑着数条丝带，杯身环绕着精致的纹路，上头清楚地镌刻着竞赛名称、主办单位、名次和Su Mu Qiu这些字样。
这座奖杯叶修也有一只，平常被他随便塞在柜子里装些零散物品，但没有苏沐秋拿出来的这座精致──几年过去了，做工进步不少。
他把奖杯接过来一看，才发现半边握把跟小半块杯身都没了，看起来不伦不类。
……卧槽，这哪是进步，分明是退到半个世纪前了啊！这个偷工减料也太明显了吧！
“拿回去退货吧！”叶修指着缺口。
“那是我早上请人削下来的。”苏沐秋答。
于是叶修蹙眉，开始思考这个造型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别猜了，我拿去做了点东西。”
苏沐秋从口袋里拿出小巧的方盒，毫不犹豫地打开，递到叶修眼前。小小的盒子里细密地铺着黑色绒布，很像一般印象里会放着钻石戒指的东西，但安然躺在苏沐秋手心里的盒子中，只有两只土掉渣的灰色素圈。
叶修取出一只打量，尺寸也很像戒指，但这个……不管左看右看，都是普通的铁圈，灰扑扑的没有任何装饰，比易拉罐上的拉环还不如，后者好歹有点造型吧。
苏沐秋侧身，让路灯的光线打在铁圈上，叶修眯起眼仔细观察，才看见铁圈不晓得制造时混了什么，有几丝不规则的金色细纹。
“这是……”叶修沉吟，“……这是什么鬼？”
苏沐秋无力：“戒指……我本来以为某国财大气粗，奖杯会用纯金的，没想到是锌铝合金外层镀金──别看我，我也是请珠宝店的师傅帮我融了之后才晓得这些名词。”
“你没事把奖杯切块做成戒指干嘛？”叶修纳闷。
“那个……我们，”苏沐秋轻咳一声，表面平淡，心头扑通扑通地跳，比在国外领冠军紧张数倍，“我们……交往吧！”
“你再说一次？”叶修答。
“啊？好吧，我说我们……”
“这样不行啊苏大大。”叶修摇头，啧啧出声，“这时候，不是应该说‘我们结婚吧’？我跟你什么关系了，你竟然问我要不要交往？”
“哦？我们是什么关系？”苏沐秋捏紧叶修的指尖。
叶修笑：“──你猜？”
苏沐秋青筋直跳，真是要揍人了：“又是这句你够了没？”
“不够。”叶修慢悠悠地说，“一辈子都不够。”
两人四目相对。
叶修手上一动，修长的手指滑入苏沐秋的指缝间，苏沐秋自然而然地收紧手，彼此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密不可分，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
一切再合适不过。
或许我们都不够完美，还有大大小小的缺陷，但不会有人比我更适合你。叶修自苏沐秋色泽偏浅的眼眸中读出这条讯息，而苏沐秋亦从叶修带笑的眼底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们追寻着彼此，缓缓靠近，唇瓣再度贴合──之前，那一瞬间，苏沐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疯狂地唱起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