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越前肩上的手微微紧了紧,但看着那双写满坚定与义无反顾的猫眼,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指向一条狭窄的巷子:“穿过那里,再朝城中心的方向跑,你应该会遇到他。”
不是听不出这低沉沙哑的声音里缭绕着对自己的担心,越前唇角微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凑过去吻着紧抿的薄唇,轻声道:“我会回来的,你等我。”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的朝葬仪屋所指的方向跑去。
这条小巷不算长,但因爲火势一直在蔓延,不断有房屋的碎片掉落,越前走得很小心。好不容易穿过去了,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主道,笔直通向城市的中心地带。朝两个方向都张望了一下,模模糊糊看到前方有一个正在奋力朝前奔跑的身影,他立即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伯爵”,可无奈周围到处都是哭声、求救声,他的声音被淹没了。
除了追上去之外,越前想不到第二个办法。那种低沉的,像狗一样的咆哮声又传来了,越前无端觉得周围的火势一下又大了起来,连忙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葬仪屋所说的魔犬,那真的是一条大得难以置信的白色大狗,正站在城市中央一块高耸的纪念碑上,口中喷吐着火焰。
被越前所追逐的身影正是夏尔,他也在朝市中心的方向赶。当看到造成伦敦大火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收养的普鲁托时,他楞住了,连匆匆前行的脚步都慢了下来。无神的双眼望着满地的尸体,鼻端萦绕着r_ou_体被灼烧发出的焦臭和r_ou_香,他摇摇晃晃的走着,连眼睛都慢慢失去了焦距。
越前终于追上夏尔了,被火焰映亮的琥珀色猫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才想冲上去拉住对方,一块从旁边三层楼高的房屋上滚落而下的巨大石块出现在了眼角的余光里。“伯爵小心!”高呼一声,见夏尔回过头怔怔的望着自己一动不动,越前急得一脚蹬地,身体往前一蹿,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推,夏尔被摔得很重,浑浑噩噩的头脑也清醒了。回头想对关键时候救了自己一命的越前道谢,可看到的却是越前被一块很大的砖石压在了下面,血液从身下蜿蜒而出。
“越前!”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夏尔尝试推动了一下那块石头,发现纹丝不动后便抓住越前的手,狠命想要把他拖出来。借着火光,他看到越前的脸白得可怕,口鼻里面全是血。
“走!不要管我!去做你想做的事。”用力甩开夏尔的手,越前紧蹙着眉低叫道,刚一开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尽力抬起头望着张皇失措的蓝眸,他笑道:“伯爵,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我们扯平了。快走吧,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笨蛋……葬仪屋会杀了我的!”知道自己留在这里除了辜负越前之外什麽也得不到,夏尔用力擦了擦溢出泪水的眼,起身望着越前笑道:“如果你死了,我还活着,葬仪屋无论想对我做什麽,我都愿意承受。谢谢你,龙马。”
“我不会死的……”望着夏尔转身快速奔出去的背影,越前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咳出一口血。咬了咬牙,他尽力伸出手臂想要转个方向,朝后爬。他答应过那个死神的,他一定会回去,他不想失约。可是,这段路看起来爲什麽那麽远,远得看不到尽头。
就在石头砸上越前的那一个瞬间,葬仪屋没由来的胸口一痛,痛得连身体都站不直了,拄着死神镰刀按住胸口,急促喘息。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那种痛就象是灵魂被生生挖去了一块,无法用言语表述。他奇怪,也在心中追问原因,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深爱着的小孩出事了。
再也顾不得还有任务在身,他纵身一跃跃上屋顶,朝越前离开的方向张望,一下子就看到了正负着一块石头艰难朝前爬着的越前。越前的身下有一摊明显的血迹,那种浓稠的顔色一看就知道身上还在大量出血。
越前还在吃力的调转方向,透过被冷汗迷蒙的眼,他看到一双熟悉的靴子出现在身前,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弧度。至少,还能和这个人见最后一面,总算没有遗憾了。感觉到背上的重量突然减轻,他慢慢的,用尽全力仰起头望着凌乱的刘海后那双金绿色的瞳,张嘴还未开口,一口血已从唇间涌了出来。
“龙马,你这个骗子。”葬仪屋的声音听起来无喜无悲,就像认命了一样,可他的手却无比温柔的抱起越前。入手软绵绵的触感是那种骨胳尽碎的感觉,再看白晰面孔上无法掩饰的痛苦表情,他不敢再动,只能小心再小心的把越前放到一个安全的屋檐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道:“吸一点,虽然救不了你的命,但至少没那麽痛。”
听话的吸了一点古怪的味道,越前闭眼喘息了一阵,觉得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烈疼痛减轻了。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无声流泪的眼还有微笑着的唇,他报以歉然的一笑,轻声道:“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我知道。”明白自己没有越前的死神剧场,无法篡改越前命运,葬仪屋笑得很平静。可在这平静的笑容,平静的回答之下,他知道自己的心空了。被强烈的痛苦包围着的空荡荡的心只有认命的感觉,回荡着绝望的哀嚎。
感觉到越前伸出手在腰间摸索着什麽,他抬手握住冰冷的手掌,轻声问:“要什麽?”
“链子……”抵御着无比强烈的困倦感,越前低低的呢喃着,直到链子被葬仪屋轻轻的放入掌心。半睁着眼眸在七块精美的徽章上流连而过,他微微笑着望向葬仪屋,道:“这上面也会有我的位置吧?有名字,有头发,有死亡的日期……只可惜,没办法告诉你我出生在什麽时候,对不起……”
深吸一口气任由眼泪汹涌的流淌,葬仪屋感觉自己的唇角在抽搐,可他依然固执的笑着,颤抖的指尖一下一下温柔擦拭着白晰精致的面孔上残留的血迹。“会有的,不过我不会把它挂在链子上,我会把它嵌在这里。”单膝跪地凑近越前一些,拉起满是血迹的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他轻声笑道:“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比你重要了。”
“呵……”听了葬仪屋的话,越前发出一阵微弱的笑,脸上带着心满意足,慢慢的道:“变态。”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变态了,你也没有嫌弃过,不是吗?”感觉到越前的生命力快要流失殆尽,葬仪屋低下头温柔亲吻着苍白冰冷的唇,哑声道:“记得,我爱你。”
任由没有温度的眼泪沾s-hi脸颊,越前睁着眼,望着在视线里闪烁着的一抹金绿,又问:“修,人有来世吗?”
“有的,灵魂总会在不断的轮回中接受新生的机会,总有一天你也会重生,我等你回来。”眷念游移在越前柔软的嘴唇上,葬仪屋舍不得分开,因爲他知道这一分开就是永别。即使越前以不完整的灵魂获得重生的机会,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仿佛看出了葬仪屋是在安慰自己,越前微微皱眉笑道:“笨蛋。世界上的人那麽多,我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你找到?”但是,有这位死神的一句“我等你”,真的足够了。
终于分开了彼此贴合的嘴唇,葬仪屋深深看着渐渐涣散的猫眼,突然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轻揉涂抹在越前眉心,他哑声道:“留我一滴血在你的灵魂上,只要你能重生,我一定会知道。不管过多久,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相信我。”
安静的听着葬仪屋的话,越前发现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快要睁不开了。努力挣扎着靠过去,靠近无数次紧搂自己的双臂,他断断续续的道:“修……我要睡了……这一睡……恐怕要很久了吧……”
“没关系,好好睡吧……”用最最温柔的语气回应着越前,金绿色的眼眸里,泪水像永远也流不尽一般,沿着葬仪屋的脸滚滚落下。手臂承受的重量告诉他,越前已经去了,那个曾经答应过他会陪他很久的孩子,离开了。
抱着越前,起身想走,葬仪屋在这时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他曾经怎麽也唤不出的死神剧场正散发微弱的光从越前单薄的胸膛里浮现出来,带状的胶片在他眼前缓缓舞动。透过这死神剧场,他看到了越前这一生经历的全部,虽然中间有断片,有空白,他还是看懂了。
原来,这个特别的孩子真的不属他的世界;原来,他找不到这孩子的死神剧场,是因爲这个原因。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谜题,都被解开了。
就在葬仪屋静静注视着死亡剧场中的一切的时候,从他身后传来一个温柔与伤感交织的声音:“看来你已经明白龙马的身份了,就不用我再费心向你解释了,也好。”
慢慢转过头去,在依然熊熊燃烧的火光里望着那个被笼罩在明亮柔和光团中的人影,葬仪屋平静的开口道:“不,我还是想知道,是不是当龙马散落在各个世界中的灵魂意志回归之后,他真的能够重新活过来?这是死神做不到的事情。”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龙马的灵魂不会说谎。”人影朝前移动了一些,站在葬仪屋身边垂头注视着越前,轻声道:“没有灵魂,即便身体还活着也是行尸走r_ou_,我有办法让他灵魂重新回归身体,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麽,哨兵和向导的关系又是怎麽回事,我只是他的备选哨兵之一?”
从葬仪屋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和愤怒,人影轻轻笑了笑,道:“不,不是备选,而是你已经是了。你和他之间强烈的羁绊已经産生了精神向导,就在你的身边,是一个以你爲原型的小死神,很可爱,也很强大。”
略微顿了顿,那声音又继续道:“不过,要不要成爲龙马的哨兵,是你可以选择的。我唯一要提醒你的就是,即使你留了一滴血在龙马的灵魂上,他也不可能在你的世界里重生了,他不属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