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切还是晚了,伴随着一声冰冷的“好久不见了,集”,他看到那人已握住楪祈的空洞突然向上一挑,樱满集的右手齐手肘被硬生生砍断。鲜血飈飞,樱满集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四周一片死寂当中,附着在他右手的空洞基因组被抽离出来,化作几条银光缭绕的光带缠绕在那人高高举起的右手上。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无比信任的恙神涯,又似乎不甘心王的能力就此被夺走,樱满集嘶声惨叫道:“我的手……我的王的能力!”
“你说王?”那人冰冷的声音里透出不加掩饰的嘲弄,垂眼俯视着因疼痛而瘫倒在地的樱满集,淡淡的道:“别忘了,是你从我这里抢走的。至始至终,我才是王。”
“你……”感觉自己终于能动了,越前朝前走了两步,也终于在初升的朝阳里看清了这人的容貌。脸还是那张的熟悉的脸,可那头淡黄色的长发如今却变成了银色,覆盖着半边脸颊。晨风撩动着银发,透过发丝的缝隙,越前看到那只被遮住的瞳已不再是他记忆中深邃的青灰,而是像血一样的鲜红,在那只血瞳的眼角,还有生长在脸颊上的紫色晶体微光闪动。他说不出话来了,明明是那个人的容貌,可眼前这一个,他觉得陌生,无比的陌生。
听到越前的声音,那人微微转过脸,看着写满惊愕的琥珀猫眼,眼底飞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垂在身侧的手指在不自觉的痉挛,他明显是想伸手抚摸越前,可又被硬生生忍耐了下来。
看出了那人在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越前用力咬着嘴唇冲过去挡在樱满集面前,仰头望着那只青灰色的瞳,哑声问:“你是不是他?”
薄抿的嘴唇微微蠕动,才想要说点什麽,耳机里传出一阵压抑着兴奋的声音:“涯,把这个少年带回来,他很可能是啓示录病毒的完全免疫体质,一定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目光一沉,眉心凝起深深的结,涯俊美的面孔上漾开一抹明显的怒意。直直看入清澈的猫眸深处,他上前一步搂住越前纤细的腰,抬手探到单薄的胸口朝外一扯,沉声道:“以前我就很好奇你的空洞是什麽,爲什麽连我都看不出来。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一种陌生又绵密的疼痛充斥着身体,越前紧紧咬着牙不吭声,睁大双眼与涯倔强的对视。这个人,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恙神涯,可爲什麽感觉那麽陌生?那个冷静温柔的恙神涯爲何如今变得如此残酷冷漠?到底发生了什麽?
原本想借着靠近越前的机会警告他快点离开,可当他的空洞清晰出现在眼前时,涯楞了。因爲,被抽出的空洞外形是一本相册之类的东西,没有人翻动,它仍一页一页慢慢的翻着,每一页都是一幅无比熟悉的场景,都是彼此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眼角不自觉的跳动,看着瘫软在臂弯里,眼神却不肯认输的越前,涯苦涩的勾起唇角,近乎于无的点了点头。他都明白了,越前的空洞可谓无用至极,也可谓强大至极,因爲这空洞能力是专门针对他恙神涯的,看了那些过往之后,他什麽都不想做了,只想紧紧拥抱住这个决绝离开了的孩子,只想守着他。
耳中再度传来一阵急不可耐的催促,涯眉心一拧,眼疾手快的把空洞送还到越前的胸口,冷哼道:“还以爲是什麽好东西,简直可笑!就凭你也能成爲我的绊脚石?”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正紧握着越前的手腕,手指不断在掌心画着一个“走”字。
眼中带着疑惑,但也清楚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越前配合着用力挣扎,一拳一拳捶打在不断迫近的胸膛上。捶着捶着,他的眼角已溢出了泪,因爲委屈,也因爲愤怒,口中不断怒骂着:“我恨你,你这个骗子!你是个不折不扣混蛋,恙神涯!”
知道越前是在发泄,涯任由他踢打,眼中流露无法解释的痛苦望向天空。正巧,一架最新式的战斗机划破天空,丢下一枚枚威力极强的导弹,涯知道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来了。将越前狠狠往自己最远处一推,他返身逼出三个学生的空洞组合成一枚导弹送上天空。
爆炸声在空中响成一片,巨大的火花和漆黑的烟雾阻隔了衆人的视线,涯面无表情的看着,指挥那枚由三个空洞构成的导弹像利箭一般刺穿战斗机的驾驶舱。直到眼角的余光瞥到越前借着混乱快速离开,他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对迎上来的凌濑和鸫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选择吧,要麽继续追随我,要麽成爲我的对手横尸在此。”
他相信越前还没走远,还能听得到他说什麽,他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恙神涯了,最好不要再和他扯上什麽关系。这是他能爲爱着的那个少年做出的唯一一件事。
在涯刻意的掩护下,越前和楪祈一起架着失血昏迷的樱满集悄悄离开,躲在一处无人注意的高架桥底。爆炸声不绝于耳,震落的石块如雨般掉落着,他看着被楪祈抱在怀里的樱满集,眉眼紧蹙。他们三个人当中,他和楪祈现在是被通缉的对象,再加上一个身受重伤的樱满集,恐怕是举步维艰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仍想去问问那个人,爲什麽要做这种事,爲什麽要伤害最珍视的同伴?
“龙马,不要去,涯已经不再是涯了……”好像知道越前在想些什麽,楪祈一边替樱满集紧紧扎住断臂的伤口,一边低着头轻声说道。
默默垂下眼,越前紧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望着楪祈满身的血迹,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他曾经说过的,他不会伤害集,爲什麽他要做这些事情?他不在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麽,爲什麽会变成那个样子?”
“至少他没有伤害你。”作爲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唯一一个人,楪祈轻抚着樱满集苍白的脸,叹道:“涯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我知道了,先救活这家伙再说。”蹲下身看了看樱满集,越前皱眉沉思片刻,对楪祈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把医药箱拿过来,现在是没办法去医院了,只能先急救一下。”
说着,也不顾楪祈劝阻,越前转身朝才离开不久的校园跑去。也许是因爲封锁墻被洞开了的关系,废墟满地的街道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影,越前行进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跑回了原来住的地方。只是他没想到,当推开虚掩的门时,他会看到涯独自坐在他们曾经相拥缠绵的沙发上。
涯很警觉,听到脚步声时已抬起了头,见来人是越前,他眉心一蹙,眼中泛起一抹明显的焦躁和怒意,沉声道:“你又跑回来做什麽?不知道现在到处都在搜索你吗?”
“那你又爲什麽在这里?是来缅怀过去的还是改变主意准备抓我的?”完全无视涯冰冷的表情,越前倔强的挑高下颌,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瞪视。“爲什麽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伤害同伴很有趣吗?”
一声声的质问如同一柄柄尖利的刀直刺涯的胸口,割得他的心鲜血淋漓。看着越前铁青的脸极力装出不在乎的模样,他再也无法维持僞装的冷静,伸手将他拉过来狠狠摔在沙发上,俯身吻住苍白颤抖的嘴唇。他抱越前抱得很紧,吻得很用力,任凭血腥味充斥在彼此的唇齿间,害怕一松手怀中的孩子就会消失不见。
越前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来缅怀过去的。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他人生中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光,尤其是在看了越前的空洞之后,他无法克制强烈的渴求,终于还是独自前来。可来了以后,发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他开始后悔,后悔爲什麽想要的东西明明唾手可得,他却要独自选择一条孤独的路走下去。
那一天,他终于如愿所得的拥抱了真名,可他没有喜悦。当身体被集刺穿时,他没有如释重负,他所思所想都是怀中的少年。但也就是那一刻,他明白了,所有的噩梦幷没有结束,杀死真名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所以他知道了,他再难回头,他们走不到一起;所以他也决定了,一个人背负上所有的罪恶,只爲某一天能够彻底解决对这孩子的威胁。
用力推拒着涯的肩膀,越前死命挣扎,当发现涯的力气大得可怕,根本无法挣脱之后,他又急又怒,张嘴一口重重咬在冰冷的薄唇上。见涯吃痛的抬起头,他冷冷勾起唇角,慢慢舔着唇上的血迹,轻哼道:“你还差得远呢。”
那麽倔强的眼神,即使劣势也无法遮掩的骄傲让涯着迷,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流连在白晰精致的面孔上。“龙马……”喉间溢出压抑的呼唤,他久久注视着清澈的猫眼,几次张嘴想要说点什麽,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撇开脸去,用冷漠的语气道:“你走吧,好好躲着,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这个国家,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本来还期待着涯会解释,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一句话,越前微微一怔,眼中漾开一抹无法掩饰的愤怒。紧握起拳头对着那张俊美的面孔狠狠打了过去,然后抬起手背用力擦拭着嘴唇,他咬牙道:“恙神涯,我看错你了!”我原以爲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原来你已经真的不是你了,和你自己说的一样。
越前这一拳很重,打得涯脸上浮起淡淡的乌青,被咬破的唇又开始流血了。可他毫不在意,比起r_ou_体上这一点点痛,他的心早已痛得要碎裂了。维持着侧脸的姿势,任凭散落的发遮住双眼,他冷冷的笑道:“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越前龙马。我爱真名,爲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你走吧,趁我还顾及昔日的情分没改变主意之前。”
怔怔的望着涯,越前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到最后变成死水一样的平静。慢慢弯下腰抱起医药箱,他笔挺着削瘦的脊背转过身去,一步步坚定的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站定,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跟我有情分的恙神涯已经死了,你不是他。”
越前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所以没有看到涯在他走后依然像雕塑一样动也不动,唯有眼角滚落下一连串晶莹。
第三卷 :原罪之冠(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