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吉双手交叉放在眼前,手肘戳在桌子上注视着艾伦倒酒的手,看着酒液顺着杯壁流进杯底,在艾伦把那杯啤酒推到她面前时,开口道:“艾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好了,”她轻轻敲了敲酒杯,“其实这个故事就差不多算从酒开始的吧?”
艾伦顺着韩吉的敲击动作看着杯子,看着酒液里的气泡一点点上泛,沉沉浮浮。啤酒的橙黄色一点点化成灯光的颜色,他慢慢地,慢慢地想起了那个疯狂的晚上。
从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中抽出来,他听到韩吉平板儿的声音,“艾伦耶格尔士兵在醉酒之后冒犯了自己的长官,并且逃避面对后果,出逃多年之后回归。”韩吉看向他,镜片反着光,“如果我简略表达,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对吧?”她一顿,“这样听起来好像都是你的错啊,觉得委屈吗?”
艾伦低下头,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地摇头。
韩吉扫过艾伦低垂的发旋儿,“你觉得你错在哪儿了?”
艾伦抬起头来,目光锁定在酒杯上,“在醉酒后,侵犯自己的监护人。”
“嗯,”韩吉点点头,“这个是,那你觉得你一走就是好多年呢?”
艾伦继续摇摇头,“那个也不对,所以,所以我现在回来了。”
“你回来是来补过的?”韩吉瞪他。
艾伦摇摇头,“那种理由兵长怕是不会需要的吧,我是来让兵长生活的更好的。”
韩吉轻哼一声,“口气倒是真不小,你不在那家伙照样也过得不错,你凭什么就肯定你能让他过得很好,而不是给他带来困扰?”
艾伦被韩吉的话堵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干巴巴地挤出来,“我……不能肯定,但是我会努力。”
韩吉看了他片刻,似乎放下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艾伦,你现在是抱着对利威尔怎么样的想法回来的?”
艾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上韩吉的眼睛,目光平静而温和,“我想和他一起生活,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走过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和兵长一起生活,是我从战争时候就一直在憧憬的事情,我幻想着我们一起活到胜利的一天,然后一起看海,一起老去,所以我觉得我那段时间的逃避简直是可笑的,不管我做错过什么,我都想和他在一起,不对,不只是这样,”似乎话语一旦说开,便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感受那么多,原来自己可以说出那么多,“兵长一直是我的引路人,他总是走在我的前面,总是一个人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我就是觉得感激他,又觉得心疼,我就想,就想把我最好的都给他,可是除了回来和他一起生活,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我能给他的更好的。”
韩吉严肃的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一点点卸掉了脸上板着的表情,似乎对于艾伦的答案比较满意,她笑了一下,“你觉得你喜欢利威尔吗?”
这个问题就这么突兀地撞进艾伦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他觉得那个答案好似就在水面下,触手可及,又觉得那个答案好似埋在海底,根本不敢去探取。
艾伦最后摇了摇头。
“不喜欢?!”韩吉瞪大眼睛。
“不是!”艾伦反s_h_è x_ing地答道,反驳之后语气就弱了下来,“我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那种喜欢。”
韩吉一直绷着的严肃脸终于绷不住了,她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碰”的一下把酒杯戳在桌子上,酒液都洒了出来,“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艾伦茫然地看着有些暴躁的韩吉。
他那双无辜的绿眼睛看得韩吉都抓狂了,左手大力地拍着桌面,“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啊?错在你太傻,太不开窍了!”
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吐了出来,韩吉呼了口气,靠进椅子里,头疼地给艾伦分析,“想要为了利威尔变强,想要陪伴在他身边,想要和他在一起,会为了他心疼,这还不是喜欢吗?”她翻了个白眼,“这就是爱啊!”
她的话当头一木奉,重重地打在艾伦心上,似乎一下子敲破了重重障碍,让他看见了那看起来那么自然的答案。那答案似乎早就等在那里,被时间细细地打磨,带着晶莹的透亮。
“……真的是这样吗?”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心跳一点点加快。
他想起了违抗军令也要一意增援的自己,只要想到利威尔可能死去,他便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拥有那见鬼的冷静。
他想起在圣诞节的那个晚上,他握紧了利威尔冰凉的掌心,拉着他的手,按在胸膛上,许诺他永远的心跳。
他想起他因为担心利威尔的安危,头脑发热地把他含在嘴里奔跑时,小心翼翼地珍视心情。
他想起在看到因为自己而受伤流血的利威尔时,心脏的揪痛。
如果这都不算爱,
从相遇至今,所有的并肩,所有的追逐,所有的尊敬与崇拜,所有的关怀与心疼,都在这一刻粗暴地向他砸过来,温柔地在他的心里沉淀,点燃一片火热的滚烫。
如果这都不算爱,
利威尔的自由之翼信仰般烙印在他的心上,
如果这都不算爱,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加深刻地铭记爱的含义。
他的绿眸子里一点一点盛满细碎的温柔,每一点温柔中,都包含着诚挚的欣喜,他想张开口,开口后却发现声音有些颤抖,“太好了……太好了……”他笑了起来,那微笑在他的脸上慢慢扩大,如释重负到让人觉得悲伤,“太好了,我真的对利威尔兵长抱有的是那种感情,我真的敢确定……”
他语无伦次的话语一点点收起来,然后他凝视着韩吉的眼睛,成熟男人的气质经过兵团生涯的沉淀,在他的身上终于彰显出来,他的双肩,已经足够宽阔,足够有力,已经可以让人依靠,他绿色的眸子里盈满了坚定,唇边挑起自信的笑容,“只有我真的确定我爱他,我才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才有资格承担那个孩子,才有资格给他一个家。”他的话语轻轻地,分明温柔,却像是在哭泣,“我真的非常感谢,我爱他这个事实。”
韩吉久久地凝视着艾伦,觉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这个孩子太傻,这个孩子却又太善良,他把利威尔放在了一个炫目的高度上,小心翼翼的呵护,过于希望对方过得好,而根本不给自己信心,不敢去窥探一下自己已经满溢的感情,他又是太过小心翼翼,怕万一自己不能给对方最好的,怕万一自己的感情不是能够相守一生的那种爱情,于是他就逃避着不去试探,简直是……蠢透了。
分明这么蠢,她却觉得他那么可爱,小心地那么可爱。
利威尔,韩吉想,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有一个人,一直都这么小心翼翼,这么赤城地追逐你,呵护你。
她觉得艾伦的话太煽情,逼着自己把画风扭转回来,“艾伦,我也很感谢你爱他这个事实,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老男人比他自己想象的在乎你。”她叹口气,挑挑眉,“不过这些都不是你目前阶段可以考虑的,你首先的麻烦是你亲闺女。”
她看到艾伦若有所思的神情,“你见过乔尼了?”
艾伦点点头。
“发现她对你的变化没有?”韩吉说道这里露出些许抱歉的神色,“我告诉了乔尼她的身世,本来以为按那丫头的聪明劲儿,应该会有利于你回来,可是我忘了乔尼毕竟是个孩子,还是个过于早熟的孩子,不管你是多么小心翼翼,多么珍视他们的理由,在她的心里你就是抛弃了他们。”韩吉盯着艾伦,“而且在她心里最不能接受的是,你本来和利威尔比较亲近,却因为这件事远离利威尔的事情,她觉得你伤了她亲人,所以抵触你。”
韩吉苦笑了一下,“怎么对付你那个宝贝闺女,你要好好想想办法。”她推了推眼镜,“我还想告诉你这个小傻子一些事。”
“你这个小子撒了种之后又丢下没有落地的果实走了,剩下的过程是我和埃尔温陪着他走完的。你知道他是一个把隐藏情绪变成习惯的人,是一个不去窥探自己内心的人,虽然现在乔尼这个鬼精灵给他带来了陪伴,可那个时候真的是被硬塞进他身体里的荒唐的灾难。
韩吉语气平静,一点点说着那时候的事情,“那是他精神状态最差的一年,虽然他一直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可是他的心里不可能没有压力,他那特殊状况引发了战争留下的后遗症,我帮乔尼接的生,他生下乔尼后甚至没有力气立刻看他一眼——当然这和潜在的病症有关,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他在那之后生了一场病,我不能说和那状况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如果没有这种状况,他不至于经历身体被拆了重组一遍似的感受,“瞟到艾伦满溢的担忧,韩吉笑着说道:“不过多亏那场病,他恢复以后的健康状态是战争前最佳时候。”
“艾伦,我说这些不是让你自责,我只是告诉你,他自己的许多感受他从来都不说,因为不会说,多以没人知道他难过,因为不会说,所以他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难过。”
Chapter44
如果你要去追求利威尔,第一步就是要搞定乔尼。
——韩吉.佐耶《高岭之花采摘计划》
“乔尼最近每天都跑出去,你都不担心?”韩吉死皮赖脸地来到利威尔家里蹭饭,实际上是为了旁敲侧击对方的态度。
“阿克曼觉醒之后打架和玩儿一样,韩吉,这是你自己说的。”利威尔皱着眉看着韩吉刷的明显不干净的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