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开始颤抖,正在整理医药箱的韩吉瞟了他一眼,“艾伦,冷静,他没事儿。”
“是我做的!”艾伦失神地重复,“我攻击了兵长……”他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跪坐到他的监护人面前,“兵长,兵长!”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他的监护人轻轻皱了眉,在他担忧地注视中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或许是因为伤重,瞪视都少了几分平时的威力。“吵死了小鬼,我又不是死了。”
韩吉顺着利威尔这句话点点头,“所以我说他没事儿,只要没死就没事儿,放心吧艾伦,被你啃了一口而已,这家伙命大着呢。”
可是艾伦慌极了,好不容易磨练出来的冷静在知道监护人因自己而受伤的这一刻,全都无影无踪。他是那么担心,他怕面前的人就在刚刚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他怕他消失了,他在见不到他的瞬间设想过那么多种可能,这些念头膨胀在他的胸腔中,带着锋利的刀片,扎着心脏,后怕一点点涌上来,带着刺骨的寒冷浸透他的四肢,叫嚣着渴求温暖与真实的填补。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双臂已经把他监护人搂紧了怀里,让他的身体撞上他胸前的骨骼,他的脸贴着他的心跳。热流就在那一瞬涌出眼睛,遍布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
“艾伦!”韩吉尖利的叫声打断了他沉痛的道歉,他茫然地对上韩吉愤怒地眼睛。“你不想他少条命就放开,他现在需要静躺!”
他这才向监护人看去,他的监护人有气无力地剜了他一眼,因为他拥抱的动作斗篷滑落了一些,露出的肩头缠着纱布,因为他刚才的大动作已经又渗出了血。
“对,对不起……”
韩吉再次拿出消毒水和纱布,瞟了艾伦一眼,“我们赶着回去,我只能应急给他处理,剩下的得回去再治,”她的解释就是让艾伦不用那么担心,接着她瞪了艾伦一眼,“托你的福,我有得给他换纱布,你确定要看?”言下之意就是你确定受得了?
艾伦捏紧左拳,点了点头。
韩吉耸耸肩,动手去解纱布,“你可得冷静。”
纱布被她扯下来,白皙的皮肤上是触目惊心地狰狞伤口,几乎洞穿了肩头,艾伦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在他控制不住要开口之前听见了监护人清冷的声音。
“你要是敢再说对不起我就废了你。”
韩吉点点头,“艾伦,看着很可怕也不是太严重,没有伤到要害,就是担心可能失血过多,我已经给他止了好几次血了,但是比起伤到要害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毕竟没几个人能想到,在他的刀都碰到你的后颈的时候你还能反咬他一口。”韩吉拍拍艾伦的肩,“看开点儿,当兵就没有不受伤的,你就当他是被你啃了一口,喝了几口血——听起来好脏你怕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艾伦顺着韩吉的话机械的点头,眼睛却依旧酸涩地盯着在伤口上不断缠绕的纱布,脸颊依旧s-hi热一片。
“啧,把你那没用的样子收起来,我就是死了你也不许哭。”
“不会的!”艾伦猛地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把袖子用力地在脸上一抹,挤出一个相当难看的微笑,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双眼温和地注视着他的监护人,轻柔地,坚定地,说道:“您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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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吉愣愣地看着艾伦推门而入,呆了一秒才想起来把还c-h-a在利威尔胳膊里的针管拔出来。“你进来干嘛?”
艾伦盯着那一管儿的血,扫过韩吉和自己的军服,把视线定格在利威尔身上,他身着便装,正在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对不起。”
韩吉叹口气,“艾伦,你不用老说这一句。”
“可是是因为我的过失,这次调查兵长才不能参加。”
“他的两管血可以去呀。”韩吉晃了晃手中的针管,“打起精神来艾伦。”
艾伦看了看那两管血,浮现出类似心疼的神色,“就不能不抽……”
“行了就是两管血又不是少块r_ou_,还不是为了防止你暴走,”韩吉翻了个白眼,“万幸的是他的血有这个作用,遗憾的是只对你有用,要不然我们就有办法对付智慧巨人了。”
艾伦看起来并没有因为韩吉的劝说好转起来,依旧是一副对不起长官的样子,小心的愧疚神色充溢着年轻人柔和的双眼。
“小鬼,你不想喝人血的话,控制着别暴走就行了。”利威尔托着腮,双腿交叠,看着他,“这四眼儿就能少抽我几管儿血。”
艾伦在听到长官别别扭扭的安慰话语后,眼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是!”
那天的对话并没有多么神圣,却自成了艾伦心中的一番誓言。
年轻人用他那颗柔软的心脏体会着粗暴的长官冷言冷语之下的关心,用他滚烫的热血去感受长官给予他的关注与欣赏,用自己的行动去给予长官回报,哪怕微不足道,哪怕看起来有些可笑。
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于他的监护人到底有多么珍视。
暴走会影响军团作战,会牺牲无辜的人员生命——这些都是埃尔温团长反复和他强调的,这些也是艾伦牢记于心的事情。
但是真正让他一直努力地控制着不去暴走的信念,大概就是简简单单地,不再让兵长为了自己流血的信念,即使是用针管抽取的血液,即使不会给对方带来什么大影响,也被艾伦心心念念。
不想让那个人为自己受到一点伤害。
这种看起来天方夜谭的念头在艾伦的心头疯狂地滋长,从小树苗变成一片茂密的森林,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宽广,想象不到的高度。
有着惊人的温暖力量。
Chapter33
艾伦的自述:
我已经和三笠交往三年了。这句话在现在的我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机械化的程序。我们彼此确定过恋人关系,却除了亲吻或牵手之外再也没有做过别的事情,那件确定恋人关系的神圣仪式,自从一年以前被我中断,我们就再也没有尝试过。
我大概一直在逃避,当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当我们亲吻的时候,我一直在逃避进行下一步动作。我躲闪的目光有时候会撞到三笠的眼睛里,我想她一定看到了我眼睛里的歉意。
不希望把关系更进一步是我的意愿,我并不是十分能摸透三笠究竟是什么想法,她和我的相处与以前差别不大,甚至除了有时接个吻与战争结束前都差别不大。她一直都站在我的身边,支持我的工作。
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我相信我是喜欢三笠的,她喜欢了我那么多年,我理应是喜欢她的,那些有过的心动应该就是喜欢,海边我亲吻她,我觉得那也应该是喜欢。
可是那些我自以为的喜欢并没有如我预想的一般发酵为热情,酿造成欲望,反而渐渐平静下来,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那是不是只是感动。
我的平淡让我和三笠陷入了不正常的恋爱关系。
爱尔敏和让平时的相处也没有大区别,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逐渐相融的气场,越来越强烈的默契,哦对了,他们还被我们撞见过亲吻,被三笠戳穿过做亲密的事情。
这些我和三笠都没有,我无法从与三笠的亲吻中感觉到热情,并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欲望。
我本来是打算向前看的,可是这些年我发现我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平静地想起与兵长有关的事情——他在这个兵团里留下了太多痕迹,就像他退役的时候我认为的那样,他已经走了,可是他依然还在这里。
检查新兵扫除的时候,莫丽娜练习旋转刀法的时候,看到大海的时候,和西蒙吵架的时候。
想要向前看得我,似乎越来越深地掉进了更早的记忆中。
我珍视三笠,她一直陪伴着我,无论何时都是我重要的家人,我想给他最好的——以前我以为,她喜欢的人是我,那么我就是最好的。可是我在怀疑,或者说我应该已经确定,我并不爱她,我喜欢她,那或许是家人朋友之间的喜欢,因为三笠是优秀的女孩子,而在我心中的特别一些。
我对她并不是爱情,意识到这一点,我就知道我不是适合三笠的最正确的人,我应该作为她最牢固的亲人后盾,而不是把她变成我向前看的工具。
我想我应该找一个时机,向三笠提出分手,我不能耽误我生命中这个重要的女孩儿的青春,我不能耽误他的未来。
可是看不懂三笠到底对于这一场恋情抱有多少执着的我,在看到她漂亮的黑眼睛时,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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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覆没,两败俱伤。
遍地的鲜血,残缺的尸骸,血迹遍布的地面和树木,黯叫的枯鸦。
只有两个绿色的人影在地面上走动,他们的绿斗篷上染满鲜血,不知是巨人的,还是同伴的。溅到脸上的鲜血还在蒸发,在夕阳之下有些可怖。长时间的战斗让他们面色苍白,呼吸有些不稳。
“走了小子,夜里就更不好与主力汇合了。”利威尔回头向艾伦唤道,迈出步子却发现年轻人没有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