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 作者:永远的无声【完结】(22)
“什么时候你对我们修行之道这么了解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小人后当然要多长几个心眼儿才行。”
印春水:“……”
“我看你也要小心,若是他道行有问题的话,未必会如其他修仙者外害怕心魔反噬,也未必会遵守与你的诺言。”
“可我看他说得不像是假话。”印春水回忆起那时安灵犀的模样。
除却杀了他之外,他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不过他为什么想要杀了我?我不过一介小人物,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印春水越发觉得事情难以捉摸:“无论是你们安家,甚至是印风,对他的威胁都比我大吧。即便是怕我为盗墓作证,要换作我在他的位置,根本不会把一个证人当真放在眼里。”
“安灵犀说过自己在麓城看到了逆天改命的机缘。”安子仪突然将他曾说的这句话想了起来:“莫非与你有关?”“……那这位爷也太看得起我了罢。”
两人左思右想还是猜不透这其中的原因,恰好印风去得久些,到最后他们干脆左一句右一句地闲聊起来。
“有时候当真厌恶自己是个没骨气的人啊……前些时日还想着大义凌然去送死呢,这才没过几天,真到能够靠自己一死了结的时候,反而跟个懦夫似的退缩了。”印春水不禁叹道。
知道原来有个人非常在意自己的生死后,突然心境都有些不同了。
印风当时的一番话,算是在悬崖上拉了他一把。
“你想过求死?”
“……”印春水暗道不妙,一不小心竟说漏嘴了:“先不提这个。你跟我说实话,你听说我与男人有情债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接受不了?”
“没有。”
“当真?”
“那你现在看我,算不算是陷进去太深、出不来了。”
“这不在于你陷得有多深,而在于你是否还愿意出来。”
印春水没有接他的这句话。
“你是修道之人,他是厉鬼妖怪,按理说都不在俗世之内,因而也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安子仪接着说道:“若是你想我劝你,那我只能说一句,现在不必想这么多,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与他好好相谈一番,把前世今生的事情都说开罢。”
“……好啊。”印春水咧开嘴笑了笑:“也对,我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不必忧心。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38章 忆经年(七)
如果用颜色来形容邬修筠,那一定是如墨一般的漆黑。
就算加再多的白进去,最后也只会变成狞污的灰色,不会变成什么好看的东西。
伤眼睛。
在印风回到南国之后,以为收到了各方势力的欢迎,支持着国内运转的名门大族们似乎对这位死而复生的质子能够回归并没有太大的抵触。这其中虽然有印风自己的运作,但他心中也清楚,是青澄姑姑在暗中替他周旋,挡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若有机会,还应当面致谢才是。
只不过如今已不复当初,赵青澄已是出嫁之身,嫁得还是书香门第之后,印风即便是王子,也应避嫌才是。
他没有想到,虽然青澄姑姑没有亲自见他,却让他去见了另外一个人。
辛珏月。
在印风刚离开南国的时候,她还是个娃娃,因此印风对她的大致印象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待真正见了她的时候,第一在一瞬间感到些许无措,第二则不免感慨时光磨人,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这么久了,当真恍如隔世。
初见之时,她只身坐在窗檐的旁边,安静地看着过往的人群,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见他来了后,便起身微微点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她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这双眼睛让她在女子中或许稍显强势了些,不如寻常小家碧玉那般温软可人。或许她自己也有注意这一点,一身水蓝的浅淡衣衫硬是将气势强压了下来,
“珏月见过殿下。”
即便低着头,一副谦恭顺从的模样,可印风却不敢把她当作寻常的大家小姐看待。
他大半辈子都活在□□之中,所见过的女性大都是夏国的富家千金,那些人不是为他的样貌好奇,便是正眼都不愿给过他一个。
“青澄姑姑近来可还好?”
“小姨身体康健,和姨夫情深意笃,最近又喜得贵子。”
“那就好。”印风点了点头:“她让我来见你,又是为了何事?”
珏月这才抬起了头,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又迅速收好了自己的眼神:“所为何事,殿下心中还不清楚吗?”
“我的确是不知道。”
“当然是为了婚嫁之事。”
印风:“……”
这他倒不是完全没想过,只不过这些年来,在他心里珏月一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两人年龄差距又不小。所以知道现在,他也只是将珏月当作孩子看待。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见谁都笑,跟个小傻子似的。”印风不禁叹道:“为何长大后变了这么多。”
珏月丝毫不让地反驳道:“心中有花所见便都是花,是你们把我当作傻子看待,又怎么知道我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依你的说法,你那时尚未足月,便已经心机深沉了?”
“这又有何不可?”
还当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又跑了只妖精出来。
嘴上调侃,但印风已经大致猜出了珏月的来意。辛家在南国氏族之中算是后起之秀,只在近两年才逐渐发展起来。若是想要稳住根基,还需抱住一棵更粗的大树遮荫才行。可那些百年大族并非容易攀附的,辛家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想要站稳脚跟,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筹码。
比如南国的世子,或者南国未来的王上。
此次珏月来见印风,恐怕并非仅仅是因为青澄姑姑的一句话,而是代表这辛家的诚意。是棋子,也可能是弃子。
所以小姑娘的一举一动显得格外得体,让人挑不出错来,小小年纪便有大家风范。想来即便没有他的意外回归,辛家也是打算将来用她联姻的。说不准,就是如今的南国王上,也就是他近二十年不见的、垂垂老矣、薄情寡性的父亲。
“如果殿下愿意娶我,定能为将来继承大统多一番助力。”
“这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胡说八道,小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更何况,我不过是个多年在外的王子罢了。如今能得到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满足,又怎敢贪图更高的位置?”
“殿下可还是将我当作个孩子看待,说些言不由衷的谎话来哄我?”珏月皱了皱眉:“若你没有野心,那也就不会回来了。”
的确如此。
“辛家看中了我什么,会愿意把注下在我身上?”
“爹爹原本是想婉拒小姨的好意的,但是我说服了他。”珏月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跟他说我非你不嫁,若是让我嫁给了别人,他会后悔的。”
不知何时开始,她已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恭敬模样,逐渐锋芒毕露了起来。
印风都快被她故作老成的模样逗笑了:“你都不曾见过我,便对我情根深种了不成?”
“我也不是很喜欢你。”珏月摇了摇头:“听青澄姑姑提到你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又颓废又没用,所以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
可人总是会变的,青澄眼中的印风,只是个半大的毛孩子,作不得数的。若是她此时再见了印风,对于少年变成的这副模样,不知道究竟是喜爱还是惧怕。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自己回来南国的。”
印风回来后对他人所述的经历,总有一段空白。他只说了自己在夏国受过多少苦,以及经历多少困难装死回到南国,可他身为质子,看守严密,有关他如何逃脱出来的过程,他一个字都不曾提过。
“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我认为你是走不脱的。”珏月接着说道:“而人家帮你,总归是对你有所图。来见你之前,我连最差的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都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不过今日见了你,我还是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委身给对方才骗了人家将你救出来,对方是男是女,你都经历了什么,你现在又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
印风:“……”
竟然被她无意之中便说对了六七成。
“忍辱负重,必有厚积薄发,所以我认为与其下注在别人身上,还不如赌一赌,帮帮你,也帮一帮我自己。”
“你有什么想让我帮的?”
“我不想做别人的小妾。”珏月说这句话的时候,无意之中咬了咬嘴唇:“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以后又有什么野心,我都要做你的正室。”
其他王室成员大多已经娶亲,她若是嫁了过去,以她暴发户的家世,最多也就只能当个贵妾。贵妾也只是个妾,只能取悦夫君来给家族争取利益,自己手里半点实质的权利都抓不到。她不甘心有人一直压在她的头上,与其委屈自己,还不如嫁给印风,至少她能够自己做主。
“……好啊,我答应你。”
“那你是已经打算娶我了?”
“嗯。”印风点了点头:“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在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如天人一般出现在他的牢房之中,将他带了出来。后来也是那个人,将他引入了恶鬼之途,又突然放起了他,将他赶走了。
如果你心里只装着一个人,那你无论看着谁都是他的影子。
“可惜他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没有像你一样成熟。”
“那人是你的旧情人?”
“……不算是。”
邬修筠就是一只恶鬼,谁都不会被他真正放在眼里,又怎会将真心交给一个人。
想到这里,印风的颈部又不自觉地疼了起来,像被针扎了一样。
“但是你喜欢他。”珏月说道,又肯定地重复了一边:“你喜欢他,但是你得不到他,求不得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印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是默认了。
“如果你当了南国的王,他会跟你在一起吗?”
率万千兵马,长驱直入,一举攻破夏国的王都,在喜宴之上把邬修筠一把揪出来,当着陈家小姐的面,狠狠吻上那张惹人厌的嘴巴。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这个虚伪又装模作样的混帐玩意儿其实是个龙阳,是属于他印风的东西。
这样的梦,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做过。
可到头来,梦还是梦,梦醒之后便是现实。他能做的除却在邬修筠的大婚之日喝地酩酊大醉之外,再就没有什么了。
“我不想争你心里的那个位置,但你不仅生为男儿,更长在帝王之家,如果你的心里没有装着这天下的野心,尽是些儿女情长,难免令人惋惜。”
“……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的。
邬修筠的甜言蜜语给他造了一个梦,给予了他一种错觉。等他不在了,印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时刻身处炼狱。
后来,顺理成章的,他娶了珏月,得到了辛家的支持,也有了与他那些兄弟们一争的资本。
争权逐利、勾心斗角。那时觉得百般惊险,死生一瞬。可回过头来再看看,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都曾做过什么了。
他的优势虽然不明显,却也重要的无法让人忽视。
当今南国王上沉迷酒色,昏庸无能,不思进取。为苟且求生,不惜将亲生儿子送去夏国为质,有失王室尊严。如今年迈将死,更无进取之心。其诸子无能更甚,过惯了安逸的生活,至少十年之内难以升起兴兵讨伐夏国之心。
只有他不一样。
只有他这个在夏国受尽屈辱的质子,对夏国的仇恨永远也不会磨灭,所以若是他成了南国之王,那就一定会讨伐夏国。
在所有人面前,印风是如此说的。
久安生蛀。
太平的日子过久了,自然有人怀念起兴兵作乱的时日。现有的柱子都被掏空了,自然要转移到另外一根柱子上去,多么顺理成章。
这样的人,应当是比希望求和的人更多的。
否则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没落王子,又怎能最后走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站在垂垂老矣的南王榻前,印风静静地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喘着粗气,随时便要驾鹤西去的模样。说实话,他还从没有机会这样好好看看他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幼时的记忆太过模糊,他甚至已经记不起现在的南王与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幅垂垂老矣的模样,真是太过狼狈了。
若换作他,宁愿早点死去,也不愿苟延残喘活成这副模样。
“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呢。”珏月静静站在一边,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宣布先王遗诏之后,就该准备登基大典了。”
“再等一等。”印风站在大床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父王:“等他真正死了,我再去。”
“你是想确认他真正死了,还是直到现在不敢登上那个位置?”
“……”
“如果是前者,你先出去,我可以帮你杀了他。这样就算来日有人查了出来,也赖不到你的头上。如果是后者,那你现在已经退不了了。与其等他死,还不如让我杀了你。”
“……知道了。”
印风转过身去,一步步朝着大门外走去,再也不曾回过头。
翎王登基。
先定国内,再征夏国,最后北伐,死在去更远的地方的途中。
从这一刻开始,他这一辈子的命运,似乎就已经被提前写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位:MD给你机会就不错了还有脸挑三拣四的。
第39章 不进则退(九)
不久后印风便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印道长的消息。
“你师父消瘦了些许,但依旧平安。”
“那就好那就好。”印春水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他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说无论给你带什么话,你都不会听,所以对你没什么可说的。”
印春水:“……”是他那位好师父能说出来的话。
“既然你能潜进去,可有救他的方法?”
印风皱了皱眉,道:“那贼人在他身上下了咒,我没办法将他带走,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已经极为勉强。”
毕竟他身为厉鬼,不曾学过法术,所以若是正面对战他并不输安灵犀多少,可面对咒法他能做的并不多。能够与印道长对话,还是因为他得到了夏沥的记忆,所以对阵法有所了解,才能够接近牢中的印道长。
与这位印道长的接触较少,再加上先前他满心都是印春水,还不曾好好看过这位老人家。
“在外面替我照顾好春水。”
“……嗯。”
“一切……就拜托您了。”
安灵犀为了制住印春水,所以也没有太过难为印道长,每日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在牢狱中单独辟出一间干净的来,内外都下了不少禁制。外人看不出什么名堂,在印风眼中却是有无数的金色符文缠绕着他,如同蟒蛇一般,找不到分毫破绽。
这法阵精妙的很,只要是印道长一动,安灵犀就能同时现身。明明有这么厉害的咒术,整座监牢却破绽百出。如此安排,是在示威,也是逼着印春水出来,想要兵不血刃便要了印春水的命。
老人家气色有些灰败,但精气十足,依旧是一副不正形的模样。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却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要是想娶了我徒弟,是不是也该给我这个当师父的磕头敬酒啊?”
“……”
“能当翎王的一拜,老夫这一辈子也不亏了。”
话已说完,印道长就翻了个身,接着睡大觉了,好一副不拘一格的风范。
安子仪随后将印春水两人安排在了钱家的一处私产处,在有印风帮忙屏蔽着安灵犀的探查,一时半会儿也不怕他找来这里。不过这一次安子仪警告了印春水,若是他再敢自己擅自乱来,他就跟他割袍断义。
印春水:“我要是真想去送死,哪里还管什么和你的情不情义不义的。”
安子仪:“谁知道呢,要是我也成了千年不散的厉鬼,等你下辈子去找你回魂,你怕不怕?”
印春水:“……”
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下辈子的“印春水”身边要是左边儿跟着一个印风,右边儿跟着一个安子仪,两个煞星在外头这么一站,绝对可以挂在墙上辟邪。
“你若是努力修行,这辈子未必没有飞升的机会。”印风平淡地开口道:“你天资不错,第一次见面时你对付我的那几招,就已经远超同龄人了。”
“修不到的。”印春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眼角的那粒泪痣:“看见这个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永远都是只差一步,我这样的人是难有什么成就的。”
印道长总是说他表面上无牵无挂,但心思深沉,并不适合修仙。修行是不能对因果有所期盼的,只要有所求,就有求不得,成了执念之后就要受困终生。
那照您老这个逻辑看,这世上哪有人适合修仙呢?
也是有的。
什么样的人?
傻子。
……
破而后立,立而后破,周而复始的。除了傻子之外,又有哪个受得了?
师父,您莫不是自己受不了这个苦,所以胡说八道来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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