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祁阳把温清送回家,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他,温清笑着说又不是小姑娘,还有什么不适的。
祁阳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亲了亲温清,道了别就回家了。
温清静静地站在门口,闭了闭有些酸涩的双眼,直到祁阳走远才慢慢进屋。
第三十三章
温清目送祁阳离开,才转身慢慢地进了屋。
屋里很黑,没开灯,他关上门,沉默地靠着门站着,低着头,细碎的发丝贴在头上,一晚上的欢闹他有点疲惫。
清子。
温清抬头,看见萧靖州正坐在沙发上,在一片黑暗里看着温清。
你回来了啊,怎么不开灯。温清抬手把灯打开,换了鞋进屋。
萧靖州还是一动不动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温清把大衣脱下,挂在了衣架上,对着双手哈了哈气,见萧靖州看着不对劲,问道,突然间怎么了,这是干嘛呢。
清子,萧靖州缓缓开口,温清觉得最近靖州可能太累了,声音有点沙哑,你这就算和祁阳好了吗。
温清愣愣,点了点头,笑了,今天晚上不都对你们说了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萧靖州语气缓缓的,说出这话的时候却有些磕巴。
温清目光暗了暗。
萧靖州也没说话,温清淡淡开口,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靖州一直死死地盯着温清,听见这话,他不禁皱了皱眉。
靖州你是怎么知道的?温清笑笑,走到洗手间洗手。
萧靖州顿了顿,说:最近我和明赫有个合作的项目。
温清笑了笑,目光悠远,像是在回忆什么,明赫啊,明赫,呵,他倒是什么都知道。
明瑾以前和他说起过他这个基本上没什么往来的哥哥,他没见过,也怎么在意,没想到现在还能遇到。
所以,清子,你想怎么办。
萧靖州的声音从客厅外传来,温清耳旁都是哗哗的水声,听着萧靖州的话默然无语。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温清?萧靖州按了按眉心,所以说你就准备一直这么下去是吗?
萧靖州好像听见洗手间里的温清回了一声。
祁阳知道吗,就是你是肖安这件事。
听见肖安这个名字的时候温清摁洗手液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你就决定一直瞒下去了是吗,不告诉他,不让他知道,然后一直和他好?萧靖州声音高了高。
温清甩了甩手上的水,拿了块毛巾擦了擦,站在洗手间门口定定地看着萧靖州,不然呢,靖州,你想我怎么办?
见萧靖州一直深深地皱着眉,温清走了过来,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胳膊肘架在膝盖上,补充道,你让我对他说我就是肖安,我就是那个害死他最爱的明瑾的肖安吗?
温清声音微微发抖,目光也有些不平静。
萧靖州声音冷淡,这是正确的选择。
我做不到。温清说。
萧靖州抬头看他。
他慢慢开口,语气舒缓,清子,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你现在对他的感情到什么程度了,但是,他顿了顿,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温清静静地看着他,我们现在假设祁阳不知道你是谁,你能想象他知道这件事时候的样子吗?
是愤怒,是怨恨,是失望,还是绝望。
温清张了张嘴,低声说道,声音发抖,却字字清晰,他爱我
他也爱明瑾,萧靖州说,看着温清闪躲的目光,继续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初
靖州。温清打断他,闭了闭眼,我知道。
萧靖州不语。
温清说:我只要不让他知道我是谁就行了。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呢?萧靖州盯着他。
温清笑笑,那岂不是更好,说明他不在意,还和我好。
清子,你
靖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温清声音轻轻的,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不在乎,靖州,我不在乎,只要我们现在还在一起,我不在乎,靖州。
萧靖州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重复,只觉得头疼。
你不在乎什么,温清!你不在乎什么!你是不在乎他当初爱过那个人还是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萧靖州紧紧地捏着拳头,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怒意。
温清整个人一颤,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不在乎是吧,你不在乎我在乎!见温清没说话,萧靖州继续说,你忘了,我特么没忘!
温清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五年前那个人死的时候你什么反应你忘了吗温清!温清,你都忘记了吗?!萧靖州站起来,走近温清,声音抬得很高。
你不在乎是吗温清,你不在乎那时候就别哭,你要是不在乎那时候就别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竟然还特么拿把刀?!告诉我温清,你那时候想干嘛!你特么想干嘛!你不在乎温清,你现在给我说你特么不在乎?!温清!
萧靖州朝他吼。
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我还真不太记得了呢温清避开萧靖州怒不可遏的视线,淡淡的笑着,目光撇向一边,闪着不明不暗的光,毕竟那个人都已经离开五年半了呢,世人都快忘了他吗不是?你看我都不太记得了,你说他会不会也不太记得了
萧靖州浑身的怒气被温清泄了个干净,看着温清只觉得隐隐心疼。
萧靖州一辈子也忘不了五年前明瑾刚死的时候温清是怎么度过的,深夜无法入眠,清晨又被噩梦吓醒,每天每天都念叨着是自己害死了明瑾,是自己弄死的他,自己是杀人犯,自己罪大恶极,日日对着马桶不停的呕吐,腹泻,吃的饭全都哗哗地吐了出来,身子迅速虚弱下去。萧靖州甚至觉得当年温清的弟弟肖文出意外的时候温清都没有绝望到那种程度,他无法,只得带他去了医院,医生说他这是打击太大导致身体上的不适应,还说需要带他去精神科看一看。
温清当时得了暂时性抑郁症。
他喜怒无常,和他说话好像也听不懂,每天都叫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声音嘶哑,直到最后根本发不出声音,差点失了音。每天也不打理自己,乱糟糟的,再也不是那个爱干净的温清,头发长到了腰际也不理会,好几次把自己锁在反锁在屋子里,要不是萧靖州及时赶到,他真不敢想象那时候疯疯癫癫的温清能干出什么事。
温清可以忘,但是萧靖州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段时间他们是怎么度过的。
大坤遵照明瑾死前的意愿为肖安改名为温清,他没法拒绝,只是默默地接受;大坤还按照明瑾的指示为温清安排了两年的暗中保护。
然而明瑾为他做得再多,都无法改变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可以保护温清身体不收任何伤害,无论是他活着的时候还是已经灰飞烟灭,然而他却始终不懂得爱一个人首先要爱护的就是他的精神,他的心。
明瑾活着的时候囚禁肖安的身体,得不到肖安的心,死了的时候还要束缚着温清的精神,禁锢着温清的灵魂。
萧靖州不相信温清能把这个人忘了。
这个人为他做的他忘不了,这个人严令禁止不让他做的他忘不了,这个人对他的求而不得他忘不了,这个人的死他更忘不了。
他压根没资格忘记,是他逼死的他。
温清见萧靖州半晌都没回答他,目光对上萧靖州复杂的双眼,运气平淡而肯定。
靖州,我知道你为我好,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我真的很感激,谢谢,靖州。
萧靖州有点发愣。
是不是太矫情了?温清笑了,萧靖州觉得他笑得很勉强,只听他继续说,我现在别无他法,即使知道如果祁阳知道会是怎么一番场景,可我还是没法放手。
温清深吸一口气,平淡地叙述着,萧靖州静静地听着。
我没办法预见我们的未来,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明天,温清捏着手指,我甚至在想他会不会今晚就知道了,他会不会明天一早就跑来我家告诉我说我们分手吧。
我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靖州,其实我真挺害怕的。
我现在和他待在一起一直都挺小心翼翼的,不敢乱说话,不敢喝酒,不敢喝醉,怕自己胡说八道些什么,怕自己一不小心溜出了当年那乱七八糟的往事。
靖州,你不帮我分析我也知道,我知道自己在这场感情中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但是无论这个角色有多么可怜,多么卑微,可是哪怕卑微到泥土里,我现在也不想钻出来。
我现在只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我就只是温清,他就只是祁阳,我不是那个逼死明瑾的可恶的肖安,他也不是深爱着明瑾的祁阳,我们就只是对彼此有那么一点点感情,然后决定在一起试试看的两个傻瓜。
靖州,我说我不在乎不是开玩笑,不是逞强,不是装模作样,我是真的不在乎,我不在乎祁阳知道了以后会怎样,靖州,你发现没,我的世界是没有未来的,所有人都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即使是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也都早早的离我而去。
所以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未来,不在乎明天,不在乎我能和祁阳走得多远,我在乎的,就只是现在,就是现在我还能和他相安无事的在一起的每一天。
也许有一天他会知道,也许有一天这种平静的生活会到头,也许他会骂我让我滚,这都是我五年前就该得到的,没什么可推脱的。但至少,我们今天把我们的事告诉大家了呢。
温清顿了顿,弯了弯眼睛,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模糊的视线忽然变得清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流到下巴上顺着脖子不见。
也许是看见董子和楚哲了吧,我真挺羡慕他们的,干干净净的过去,清清白白的从前,哪有这么多纠结,想得到别人的祝福就大声告诉别人我们是恋人,没什么顾忌,没什么纠缠,除了亲人,我没爱过什么人,我不懂,就是觉得,爱情本来不就是这么简单吗,无关性别,无关身份,无关别人,就只是两个人的事,简简单单,清清楚楚。
所以我就想,我们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呢,哪怕从前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我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两个谈恋爱了,我温清,他祁阳,我们是恋人。
萧靖州看着眼前人消瘦的身躯,温清浅浅的微笑,萧靖州不禁视线有些模糊。
温清站起身来,笑着抱了抱萧靖州,拍了拍他的背。
靖州,别担心,我会好好的,我们都很好。
萧靖州想起温清几年前的痛苦绝望,想起他几年前的歇斯底里,想起他拿着刀时眼里的决绝。
如今这人正用瘦削的身子抱着自己让自己不再担心。
萧靖州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第三十四章
他们约的是周六早上一起去灵山水库放风筝,本来这天祁阳有课,不过是章驰的课,不怎么负责任的祁老师就决定给章驰放个假,然而章驰听说他们要出来玩,也嚷嚷着要放风筝,祁阳无奈,只当是带个孩子,就把他也带出来了。
温清听说骑车去水库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他活了三十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接触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
温清,我发现你真的很神奇,祁阳从车行推出一辆自行车,来回看了看,你说你这么大人了,不会开车就算了,连自行车也不会骑。
温清摊摊手,那有什么办法,从前从来都用不到自行车啊,自然就不会咯。
嘿,你还有理了,祁阳笑了,拍了拍他自行车后座上的灰,上来,我载你。
恩!温清就等着祁阳这句话呢,完全不理会祁阳无奈的表情,眯眯笑着就跳上了祁阳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