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女士,恕我直言。”韩非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作为一个外人,我本来无权置喙,但是……你可曾想过,阿夏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心目中的家人究竟是谁呢?”
水开的嘟嘟声在他话音未落时响起。罗桐没有说话,只是关掉了煮水器的开关。
“罗女士……有时候我真的不禁觉得,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为阿夏着想过。你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一颗棋子罢了。”韩非明身体前倾,看着她的眼睛说,“想回到罗家,重新掌权的人,是你而不是阿夏。”
“韩先生。”罗桐的脸色有些阴沉,显然是在暗示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但韩非明却没有停下。
“之前阿夏受伤,差点救不回来的时候,你没有回国。现在罗恭去世,罗家面临大洗牌,你立刻就来了。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所说的话吗?”
“韩先生。”罗桐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带着愠怒,“我希望立刻结束这个话题。”
“罗恭结局,你也看到了。”韩非明继续说,“他汲汲以求之物,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到最后反而还丢了身家性命。你也希望阿夏变成这样吗?”
罗桐冷冷地看着他,“阿夏需要什么,我最清楚。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阿夏需要什么,这只是你的想法。你认为他需要一个家,却从没问过他想要什么。没错,他想要的确实是一个家,但跟你所想的不同。他对回到罗家没有一点兴趣,他真正想要的家——是你们。”韩非明已经激怒了她。后果或许不堪设想,但他却没工夫考虑那么多了,“我希望你真的能为阿夏着想,哪怕只有一次。”
这回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罗桐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等到许久之后才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得真轻巧,韩先生。二十年的目标,说放弃就放弃吗?那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和牺牲又算什么呢?”
“如果是我的话,宁可牺牲自己的努力,也绝不愿意牺牲阿夏。”韩非明说,“罗恭是被杀害的,这一点我相信你跟我一样清楚。那个人可以在痛下杀手时根本不着痕迹,而被害人则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你没有亲眼看到,或许体会不到那种绝望的感觉。但我可以告诉你,再往罗家的漩涡中心靠近,下一个被绞进去的,并非你我,而是阿夏。”
片刻后,罗桐交叠着的十指松开,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他们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阿夏。如果罗恭真是被谋杀的,那那个杀人者的实力远不是我们能够企及的。我没办法保护阿夏。”
“比起无休止的争斗,阿夏更想要的是安定而简单的生活。他想自由的从事自己的爱好,而不是被迫学习那些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韩非明决绝道,“我想让他高高兴兴地生活下去,而不是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我相信你作为阿夏的亲生母亲,也会是这样想的。”
“的确,的确……”罗桐再次苦涩地一笑,“没想到我这个‘亲生母亲’却被你这个外人给教育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昨天下飞机之后,去找了一趟龚姨。”
“龚女士还好吗?”韩非明想起那天在医院的遭遇,仍心有余悸。
“不怎么好。”罗桐苦笑,“自从罗恭死后,她一直不吃不喝,现在已经住院了,每天靠营养针活着。”
韩非明不禁嗟叹,“她跟罗恭的关系一定很好。”
“龚姨没有子女,一直以来视罗恭如己出。”罗桐说,“罗恭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我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关。”
丧子之痛并非人人都能承受的。韩非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沉默。
罗桐用小指沾了沾眼角,“我不想变成她那样,更不想到时候悔不当初,余生都活在内疚和悲痛中。阿夏也是我唯一的孩子。”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韩非明明白——他已经成功了。
罗桐拢着滑落到胸前的头发,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又带上了礼貌的微笑,“让我们回到正题吧,韩先生。我约你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也有事情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跟你找我的原因很类似。”韩非明说,“你约我出来的理由,恐怕不只是你表面上说的那样,想要见一见儿子的家庭教师吧。”
罗桐轻笑,“当然不是。”
“你应该知道,罗恭去世时我正在现场。你既然已经认定罗恭一定是被谋杀的,就会想到凶手是谁,也会相应地思考罗友会急于出手的原因。”韩非明的手指扣住了桌沿,“你自然会想到,这是因为罗恭掌握了罗友的把柄,这才促使他贸然动手。”
罗桐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至今为止你说得都对,继续吧,韩先生。”
“那么……为什么罗恭那天要来见我呢?你会想到,说不定就是为了把那份资料托付给我。”韩非明说着,伸手从口袋中掏出那个U盘,放在了桌面上,“你猜得没错。这就是那份资料。罗友勾结曾家的所有证据都在里面。”
罗桐看了它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我?”
“只有你才知道该如何利用它。”韩非明说。
“你不想让毕夏卷进去,倒想把我推到风口浪尖?”罗桐哂笑了一声,“你的心思还真令人捉摸不透啊,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