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此地的三个月他都是一个炒青菜吃得寡淡,还是第一次如此毫无节制,加之一杯冰可乐下肚,又紧接着走了许多路。很快他在追着撒欢的毕夏到处跑时,突然腹中如刀绞,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晕厥。
幸好毕夏还算有些良心,见此光景也不再混闹,乖乖跑回来搀起他。两人又是打的出租车回来。这回被疼痛折磨了一路的韩非明反而清醒起来,临下车前冷不丁问了一句,就让站在门外为他开门的毕夏面色一僵。“钱,你付的?”
那时的毕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又被他打断:“你不是说,你不识数么?”
回过神来的韩非明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不禁裹紧了被子,蜷缩着身体。
八卦仙人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他脑袋旁,“我说你啊……”
“老师,喝药……”门“嘎吱”一声开了。
韩非明一个打挺坐起来掀开被子,正看到毕夏端着哆啦A梦的塑料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心头一紧,连忙回头,却发现八卦仙人已然离开。
毕夏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把碗放在床头的木纹柜子上,举起陶瓷汤勺,“啊——”
韩非明看着他举着,并不动,嘴唇倒是抿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毕夏将勺子放了回去,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对不起,老师。我以前骗了你。实际上我没有那么傻,阿夏很聪明!真的!……只是,不想做算术题……”
他吸鼻子的声音很响。韩非明重新躺上床,靠在床头,将被子拉到胸口。“该怎么罚?”
这句话他已经更久没有出过口了。
“该怎么罚?”
彼时毕寒还未登基,也未有帝相之争时那般的傲气。他总是低着头,教人看不清表情,许久之后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摊开。
现在想来,少年那教人看不清的表情,恐怕不是他所想的愧疚,而是恨意与不甘罢。
韩非明佯作不经意地扫过毕夏那边。只见他委委屈屈地咬着嘴唇,低头,伸出的手手心朝上对着他。
真个是一模一样啊……
韩非明陡然变色,一巴掌在他手心。毕夏缩了一下肩膀。又一巴掌。
又一巴掌。
韩非明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痛。再抬起巴掌时,却被毕夏一把抓住。
“老师,疼吧……”
他蹙眉,一把抽回手,端起药碗,不顾烫嘴,一饮而尽。“去把以前拉下的算术题补上,再把外语书给我拿来。”
毕夏应了一声,抓起碗就逃窜出去。
房间一安静就变得空荡起来。韩非明盯着自己泛红的手心,握起拳头,任凭指甲刺痛。
毕夏一直说他不识数,做不了毕女士给留下的算术题。韩非明虽学过算数,但毕竟主业不在此,学的不精不通,就没教他。至于外语……那几本课本他却连正反也不知,更不敢误人子弟。故而这两门课就算是落下了。
他既答应毕女士这个差事,便要竭力尽责。
……管他教的对与错呢,反正是个痴儿。
外语书递过来时他想也不想就接过,随便翻开一页,说了声“跟我读”,便念了一串不知所谓的音。
话音落时,屋内一片寂静。
“跟我读啊。”韩非明抬起头来,正看到毕夏略微无奈的神情。“怎么?”
“老师……”
韩非明扬眉,“又要偷懒?”
“不,你书拿反了。”
“……”韩非明面上一红,紧接着干咳一声,“你是痴儿,懂什么。就该这么拿的。跟我读——阿酷鲁米尼,图鲁谷牧达……”
等哈欠连连的毕夏终于获赦下楼,他揉了揉肚子,发现不留意间已经不痛了。这时八卦仙人突然又出现在他床尾磕着瓜子,“……韩大丞相,你这么叼,你爹娘知道咩。”
韩非明想到什么,瞬间太阳穴一抽,“你不会……听到了吧?”
八卦仙人耸肩,磕着手中仅剩一枚,“嗯哼。”
韩非明转移话题,“说来也怪,你的这些瓜子儿都是何处得来的?”
八卦仙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他,仿佛他在问为何天要下雨一样,“一抓就好了。像这样。”
他凭空一抓,摊手给韩非明看,果然又是一堆瓜子。
韩非明生硬地点点头,若有所思了许久。就在八卦仙人耐不住寂寞打算再找点什么没节操的话题调戏他一番时,他开口道:“哦,原来客厅里的瓜子儿是你偷吃的。”
错怪那孩子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分外冷峻。
于是这回,不自在地转变话题的变成了八卦仙人。“——我总觉得你最近和毕夏很不对劲啊。就算你在怀念渣攻,也不带这么找替身的我跟你说……”
韩非明剐了他一眼。
这就是再不闭嘴就绝交的节奏啊……八卦仙人感叹着,忽然正色,“不,没跟你说笑。阳寿三纪,是给你了断恩怨的,不是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