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不知。”
青年皱眉。
良久后——
“手伸出来。”
毕寒从小就怕他,怕得深入骨髓。
韩明并不是个温柔的人。或者说,至少在他面前不是。
毕寒仰望他,却也止于仰望。
那个男人,永远都是那样博学多识、气定神闲、温文尔雅……反正,一切毕寒绞尽脑汁能想到的褒奖之辞都能安在他身上。
从三岁他被赶出宫,流落街头,遇到韩明的那天起,就是如此。
彼时,那人周身狼狈,面色苍白,却仍旧那么泰然自若,教人心安。
从那一刻起,毕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他。
无论是依他所言读书写字,还是争权夺位……
他太强势,毕寒只能照着他说的做,生怕一个疏忽,惹他生气,他就走了。
毕寒留不住他的。
毕寒一直怕他。怕他那根竹板,怕他冷眼横眉,却更怕他变得愈发强大、愈发衬托出自己的弱小……怕他总有一天会因此悄然离去。
留下自己孑然一身。
毕寒生于阴影,长于阴影,就注定了他永远见不得光。
所以,当毕寒发现自己对韩明有龌龊想法时,心里没有半点挣扎。
那人说过,此事一辈子只能同一个人做。
如果他同韩明做了……
哪怕惹来的是恨是怨。
毕寒不怕遭恨,只怕他离开。
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力量,位高权重,天下系于己身,生杀予夺,不再孑然一身。实际上,只要一个挥手,全天下的男男女女挤破了头都想往他身边蹭。
但他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那一人还是韩明。
无论再怎么努力,他也还是那个只能低着头挨训的孩子。
他做的什么都不对,打了败仗不对、打了胜仗不对、建造宫室不对、开仓济粮还是不对。不对,不对……那个男人除了训他还会什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毕寒,字于蓝。
他无论再怎么大权在握,仍然要向韩明伸出手捱打。
凭什么?
他本不想做的那么绝的。
一切都是韩明,是韩明逼他。
娶妻?娶妻?
那晚韩明流了不少血,他却一样地疼。
这是帝相之争之始。
他本不想这么觉得,但一步错、步步错。
直至今日……
韩明真的离他而去了。
走得那么绝,连个让他追回来的机会也不留。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你名‘寒’,便取此意,字‘于蓝’罢。”
毕寒抱着头蹲下,沙哑的声音嘶喊,眼泪滚滚而下,砸在寝宫地上。
暖炉升着,却似乎不比屋外暖和多少。
雪仍下着,鹅毛之大。
瑞雪兆丰年,这本应是个好年头的。
可惜,再没有那个会对着粮仓账簿眉开眼笑的人了。
“你在想他。”
毕寒一惊,四下寻找着发声之所。
并无人。
“你在想他,对吗?”
也顾不得这是什么东西,毕寒紧紧咬住牙根,目眦欲裂,“给朕闭嘴!”
接下来是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
“我就问你一句。你爱他么?”
毕寒想了想,摇头。他对韩明的感情很难说清。但他明白,那恐怕不是爱之一字就能说得清的。
“有意思。”那个声音又笑了一声,“没想到他接下的这个任务,还有这么一重有趣的恩怨。”
毕寒没听懂,只是摇头。
“那好吧,如果我说——韩明没死,你要去找他么?”
毕寒这回听懂了,拼命地点头,生怕脖子折不断一般。
“哪怕是,付之性命?”
性命?
毕寒闻言,拔出佩剑,向脖颈划去的那一刻毫不犹豫。
他知道,不能犹豫。
方才正因为不到片刻的犹豫,韩明才离他而去的。
懦弱的人不能犹豫,尤其是像他这样懦弱的人更禁不起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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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沌沌,迷迷茫茫,兜兜转转。
等毕寒终于看到那个躺在榻上看书的男子时,已然完全迷怔住,只得呆呆地看着、看着。那就是韩明,依旧博学多识、依旧气定神闲、依旧温文尔雅,依旧可以衬得上他能想到的所有褒赏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