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沉思了一会,抬头看他道:“我家中尚有祖母,若是将我父亲征兵,我和祖母二人恐怕都要饿死,还不若在妓馆,能有一息尚存之机。”
中年男子面露不忍:“大人,这小小孩子并不知礼,大人将我带走吧。李瑜,你让开。”
一位老妪站在一旁哭天喊地:“求求各位官老爷不要带走我的儿子和孙儿,呜呜呜,老婆子我给你们磕头了啊……求求你们。”
少年连忙跑过去扶起老妪:“祖母不要跪下,是孙儿不孝,祖母……”
赢凛见他面目纯净姣好,突然心头如扎了一根细刺般疼痛,若是弟弟当初活下来,如今,也该有这么大了。
“带走。”赢凛不欲计较,微微抬手道。
“大人,”李瑜走到赢凛面前正色道:“由我替父出征,不知可否?”
“不行!”中年男子震怒至极,伸手将那少年扯到身前就是一巴掌:“你这个逆子!为父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啊?”
“哈……”赢凛笑得有些残忍:“你想替父出征?本将给你个机会。”从属下手中接过一把长弓,搭箭对准那父子二人。
“大人这是何意?”李瑜见他不似作伪,强作镇定道。
“你家祖孙三口,戏弄朝廷命官,阻碍征兵,耽搁军情,此乃死罪,”赢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本将给你个机会,你躲得过本将的箭,就饶过你家三口,如何?”
李瑜笑了起来,竟几丝甜意:“当真?”
“本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赢凛见他笑得好看,心情也好了不少:“不过你要是躲不过,本将今天就让你,命丧当场。”
“大人……”中年男子哭着跪在赢凛前方:“大人,让我来,让我来吧。”
一旁的老妪已经悄无声息的晕了过去。
“父亲,是孩儿不孝,”李瑜跪在中年男子前面,小手轻轻为他拭泪:“红婶子和祖母说的话,孩儿都听见了。孩儿虽非父亲亲生,但却是父亲亲养,祖母也一直待我如珠似宝,孩儿想回报父亲一二,今次孩儿若是命丧当场,还请父亲将我同母亲葬在一处,我不知生身父亲是谁,也未曾见过过世的母亲,原本倍感遗憾,今次,孩儿已经想通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李富贵,他与李家婆婆将柏素秋的孩子抚养至今,竟一直未曾婚娶,待这孩子也是十分珍惜,不想今日遭此横祸,只得绝望的抱了李家婆婆立在一旁,若是这孩子今日死在这里,那他,只待李家婆婆寿终正寝,便自尽随她母子二人而去。
“将军,请吧。”李瑜挺直脊梁,闭上了双目。
“你确定,不要跑?”赢凛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在耳边萦绕一般。
李瑜闭目不肯理会他,只觉得每一刻都十分漫长,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耳边仿佛嗡嗡作响。
终于忍不住睁开双眼,只听弓弦骤然张弛铮铮作响,一只箭矢骤然迎面飞来,险险擦过他的脸颊。
“本将改变主意了,”赢凛轻轻笑了:“带这小子回梁都。”
第3章 第 3 章
仿佛无边的雪洒落在整个大地之上,渐渐模糊大地与天之间的界限,一场大雪,没有尽头一般下着,天际传来隆隆的雷声,突然身侧传来声响,李瑜揉了揉眉心,奇怪的梦。
“本将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人,真是新鲜的很。”赢凛略带调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本以为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秀才,不想竟在这种四面漏风的地方也能得一晚安眠,当真是我小看你了。”
李瑜从梦中惊醒,默不作声的从地上爬起来,站直:“将军深夜来到马舍不知有何要事?”
“没什么事,肇临副将特意关照你,说你替父出征勇气可嘉,让本将多怜惜些。”赢凛刻意加重‘怜惜’,十分恶劣的看到李瑜耳根渐渐红起来,不禁微笑。
“多谢将军,”李瑜在月光下朦胧的小脸看起来越发美了几分:“我不过是个小兵,能有机会替父出征也多半是仰仗将军的恩德。”
虽然无人提起,但他离家之时亲眼看到赢凛将腰间的钱袋状似无意的塞进祖母的篮子里。
赢凛带兵如何,他并未看到,只是听闻十分骁勇。但是赢凛待人如何,他亲眼所见,这个人跟那些当官的都不大一样,看似圆滑不羁,十足的兵痞气,且x_ing格十分恶劣,却是个难得的好人。
“既然本将与你有恩,不如你也试着投桃报李一番如何?”赢凛似乎被什么事难倒一般,愁眉不展道:“有个事想要麻烦你,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瑜好奇道:“将军?”
片刻后。
李瑜坐在赢凛床前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眼昏耳聩,昏昏然,飘飘然,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对着床上身着薄衫的人扇个不停。
“李瑜啊李瑜,你这风委实太小了些啊。”赢凛的声音沉沉的,带些撩人的笑意,在李瑜听来却如同魔音。
闻言,李瑜加紧手上的力度,蒲扇直往赢凛的脸上扑去。
“唉唉唉……你这是投桃报李吗?”赢凛不由自主的闪躲,笑意更深:“本将怎么觉得像是恩将仇报啊?”
李瑜气得不轻,手却微微撤后,加紧扇了几下,力气又渐渐微弱下去。
直到床头传来轻轻的响动,赢凛侧头一看,李瑜倒在床边,眉头微微拧着,似是不满。却已然安睡。
赢凛轻轻笑了起来,起身将他抱到床里,朝外翻了个身,睡着了。
第二日,天还微微黑着。
“将军,该起身了。”账外昏暗的灯火微微晃动。
“知道了。”赢凛朦胧间只觉得胸口有一小团软乎乎的东西,顿时一惊,伸手一摸,是个骨架细弱的少年。
这才想起昨日怕这少年身子骨弱,受不了马舍的凉风,将他叫进账内来了的事。
有些自嘲的捋了一把脸,伸手将少年抱起往地下一放,随即用脚踢踢他:“起来了啊,哪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啊?”
李瑜迷迷瞪瞪的站了起来,眼里的怒火怕是能活活烧了赢凛,默不作声的怒目而视。
“一整晚,梦到有个毛烘烘的小东西窝在我床头用针扎我,”赢凛状似不满的将蒲扇扔到一旁,又对他笑笑,颇带了几分调戏的意味:“不想一睁眼就被小公子的美貌晃了眼,这上哪说理去。”
“将军,那我先退下了。”李瑜不欲与此人多费唇舌,转身就想离开。
“且慢!”赢凛恶劣的挑起嘴角:“你是穿着呢,我这不还没穿呢么。”言罢,两手微微打开。
李瑜气得七窍生烟,奈何自己这条小命在对头手里掐着,罢了罢了,只得言听计从。
手指轻扯衣带,麻布薄衫很快滑落,露出一对白皙的结实的少年臂膀,赢凛随手从案头摸过一封密报借着幽暗的烛火大大咧咧的摆出来看。
李瑜见他并不理会自己的动作,手下来得快,一把扯掉了赢凛的裤子。
这下,饶是赢凛这等一贯风月中来去的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李瑜蹲下,默默掩住双眼。他万万没有想到,赢凛他……并没有穿衬裤。
赢凛果然是一把辣心辣肺的老姜,很快不动声色的笑道:“小秀才,你这是……?”
李瑜:“……”
二人穿戴完毕从营帐中走出来,各队人马已经整装待发。
赢凛接过马绳,将还在走神的李瑜扯过来:“一会跟在本将后面,懂吗?”
赢凛跨步上马,马上搭着良弓,铁剑。一身银甲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犹如天神。
李瑜默默跟在马后,说不清为什么,但是直觉就应该听他的。
赢凛夹紧马腹,让马小跑几步,眼角瞟到跟在身后的少年被烟尘呛得咳嗽不止还尽量跟上他的狼狈模样,嘴角微不可查的挑起来。
密报上说,梁王让他带着征兵火速回到梁都。赢凛望着燕国的方向敛了笑意,军令如山,即便他明明知道这步棋特错大错,可身为人臣就应该恪尽职守,忠于君王。
就像之前落败燕国的那出大戏,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在演给谁看,但他知道,那些兵卒是真真实实的死在了战场之上。
赢凛领军行至一处山谷,地势四面环绕,高山耸立,丛林深处风声萧萧。
“将军,此乃兵家大忌。”一直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李瑜出声提醒道。
赢凛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此乃大忌,可如今朝内局势动荡,总有一些按耐不住的人妄图能改朝换代,他刻意兵行险招,也是为了赌一把。
梁王给他的密报之中特意提到了这处山谷,这是一条捷径,但可能通往梁都,也可能通往地府。
“传令下去,小心前行。”赢凛命手下换上长弓。
李瑜起初有些不解,地势环绕,山形险峻,本就容易中伏,还换上极不灵便的长弓,岂非等死?
然则,李瑜很快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些人腰间还悬着一枚匕首。
长弓虽不灵便,但最足以先发制人,匕首灵活,但当敌人攻至身前,长弓也无用,近身相接,匕首却足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