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给他把晚饭端进去,”肖蛰揉了揉微红的双眸,对一旁立着的小内侍道:“别让他一直睡,晚上要饿醒的。”
“是。”那小内侍乖巧的答道。
肖蛰眼下带着些乌黑的瘀青,往书房去了。
小内侍目送他离去,心中还觉得十分的佩服,皇上这么熬着有四五天了吧,还能这么龙精虎猛的……抹了抹泪花,我朝之幸啊!
“这小屋子在哪找的,当真是不错。”子峪对着眼前这间有地龙的小屋子啧啧称奇道。
白石打着哈欠坐在屋中的椅子上,笑道:“还能是着怎么找的,我和秦易一直住在这。”
秦易给他们几人泡了茶,附和道:“现在住店都不便,前些日子听说有间大客栈夜里走水,烧死了好些人……”
“说起来,我这之后打算回到梁国军中去,”赢凛打断道:“现下不回军中许多事更加说不清了。”
“回军中?”白石皱眉道:“你这真是一心求死啊。”
“师父!”姬子峪实在是听不得这个字,埋怨道:“安垣他有分寸的!”
白石噤了声,仔细想想赢凛的选择其实是对的,如今他已经光明正大的叛出了燕军,如果不能回到梁军中去,那基本上在这两国间就毫无周旋之力了。
“你在军中可还有信任的人?”秦易沉吟片刻,道:“若是能说动梁军,不愁姬无庸不被你牵着走。”
姬子峪略加思索,顿时眸中一亮:“萧脉!她一定会相信安垣的。”
“我听闻这位萧脉可是原先萧后的侄女啊,不过她却为姬无庸所用……”白石道:“可见此女心x_ing。”
“萧脉是只认对错不论亲远的人,”赢凛笑道:“这一点我最了解。”
白石酸溜溜的道:“哎呦,你跟萧脉这几年刀光剑影中来去,生生死死的也生出些不一般的患难情意来了?”
“是不一般,”赢凛凉凉的道:“但也比不过你与这位秦易先生不一般。”
白石被他憋得死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秦易右手作拳抵在唇间闷笑不已。
姬子峪憋笑憋的腹部酸痛。
白石不甘心的辩驳道:“欸!我话说在前头,我跟秦易可是清清白白的六月飞霜。”
赢凛:“哈哈。”
“师父啊,”姬子峪扶额感慨道:“有的时候啊,这越是辩驳就证明越是心虚,越描就越黑啊……”
“谁!谁心虚了!”白石真是觉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自暴自弃的挥了挥手:“总之,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你们想去!”
“好了好了……”秦易觉得如果不打断这对三人,估计他们能吵到年后去,当机立断道:“既然要去找萧脉,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我自己去就好。”赢凛立刻说道。
“才说过去哪儿都要带着我的……”姬子峪不满的挑眉。
“好好好,行行行,”赢凛无奈的道:“去去去。”
几人各自睡下不提。
梁国,敦弘甸良村。
天蒙蒙放亮,一户幽幽暗暗的农舍里发出十分微弱的火光来。
“姑娘啊,你到底是要找什么人啊。”
“找我的夫婿,他被抓去充军了。”岑欢默默的捧着缺口的碗喝了一小口高粱米粥,道:“大娘,谢谢你带我回来喝粥,不然这么冷的天我可要冻死在雪地里了。”
“不客气,左右这家里也就剩下我一个老婆子了,”那位老妇人穿着一身破旧的土黄棉袄,笑盈盈的搅着锅里的粥:“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寻夫婿真是不容易啊。”
“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去找他的。”岑欢似乎有些出神,轻声道:“找了快有一年了,才得了信,说他可能就在敦弘。”
“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旦喜欢上就不管不顾的,”那老妇人将勺子撂下,坐在黑乎乎的桌旁,叹气道:“这如今兵荒马乱的去哪找啊。”
“我也不知道去哪找他,”岑欢顿了顿,低头道:“但总觉得他就在这附近似的……”
“唉……”那老妇人叹了口气,将几块干粮饼子包好递给她:“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路上留着吃。”
“谢谢大娘……”岑欢再三谢过,悄悄的将一小块银子压在了碗下。起身道:“那我就走啦。”
“你路上可小心点,”那老妇人不放心的叮嘱道:“最近村里头来了个傻子,可别撞见了吓一跳!”
岑欢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摸了摸腰间的剑柄,心想:管它精的傻的,来一对砍一双。
原来甸良村在敦弘算是个粮食收成十分不错的村子,产高粱酒和米酒。可这几年村子里的劳力越来越少,年轻些的男人都被抓去打仗了,那位大娘老伴去的早,原来还有一个儿子,但前段时间来信,说是儿子也死在战场上了。
像这样的老妇人,这村子里还有很多。
岑欢叹了口气,迎着冰冷的北风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咯吱咯吱的,脚印一步步的印在无垠的雪地上,顷刻就冻的麻木了。
“呜呜呜。”身后突然传来大步踩雪的声音,并着成年男人故意吓人的那种呜呜呜声。
岑欢:“……”难道在这大雪地里还真碰上傻子了不成?
她猛地一回身,剑在鞘内力道不改,一剑劈上那男人的脖子。那男子嘿嘿低笑了一声,身形一矮,叫她劈了个空。
岑欢这才看清眼前男子的模样,一头乱发油腻腻的铺了满面,面目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划烂了,看不清鼻子嘴巴血糊糊的十分恶心。已经乱成一团,穿着破烂蓑衣,赤着双腿和双足踩在雪地里。所以方才,才会有咚咚咚的声音。
饶是她这等见过了惨状的人也不由得感叹一句,真是够惨的。岑欢实在无意和这样一个人再做纠缠,于是收了剑道:“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啊!不然我真要揍你了!”
那傻子手舞足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将怀里一团被血浸透的破布塞到她手里:“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
岑欢皱着鼻子,扒拉着那块破布,嫌恶道:“你给我的是什么啊?”这块布料已经根本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质地,更别说上面的绣纹了。
说起来,她也送过一块手帕给肇临,只不过也不知道那个傻冒有没有好好珍惜的使用,一想到说不准她的那块也变成这个德行岑欢就对这个傻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将东西扔给傻子,气哼哼的道:“我不要!脏死了!你走开!”
那傻子在原地不停的跺脚,似乎有些着急又失望的样子。
岑欢摇头叹息,自己怎么跟个傻子较真……于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那傻子见岑欢自顾自的往前走,急得啊啊啊直喊,上前就去扯她的手腕。
这下岑欢是真的气急了,当即回身,长剑出鞘,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
她红着眼睛嚷道:“我叫你不要跟着我听到没有!”
“我在找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已经找不到他了!还要被你这个傻子拦在这!”
“我已经跟他错过了很多次!他现在处境很危险!”
“找不到他我要怎么办!你给我滚开……”
她越说越生气,嚷着嚷着竟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岑欢蹲下来放声大哭,眼睫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被眼泪冲掉一大半,很快又凝上细小的冰晶。一双灵透的大眼睛弯成绝望而悲痛的弧度,原本俏丽大气的脸上挂满了肝肠寸断……
那傻子嘿嘿的笑着,毫不在意的将剑从自己的肩膀上抽出,用那块脏兮兮的破布去蹭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我比较喜欢哭唧唧的小受啦!真真正正的c哭你!
第50章 第 50 章
岑欢感到蹭到脸上的那块被血浸透的手帕又干又硬,那傻子虽然是傻呵呵的嘿嘿笑着,为她拭泪的动作却异常的轻柔小心,似乎在擦一件十分珍贵的瓷器,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行了,别蹭了。”岑欢将头扭到一边去,十分不情愿的道:“不过,你别再跟着我了,再跟着,我真揍你……”
说着,她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泪水,站起身往前走。
那傻子不远不近的走了几步,想跟上她,但又像是不敢走的太近,胆怯的跟在她十米之外。
她停下来看了看他,见他也停下望着她,那双眼睛里满是闪闪发亮的期待之色。
带着个傻子怎么赶路?再说还要找肇临呢……哪有多余的时间来照顾他啊。
岑欢狠了狠心,快步向前走去,不再理会那个渐渐埋在风雪晨光后的影子。
梁国,敦弘,梁军营外。
白石看着自己一身不伦不类的道袍深表忧心:“你确定这样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