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琰：“……”
徐子瑄自嘲地笑了一下：“结果弄了个大乌龙，孩子脸色惨白是化妆画出来的，关节僵硬是他自己演出来的，睁开眼睛就冲我咯咯地笑。我问他你不冷么？他打了个哆嗦说，冷啊，特别特别冷，手都冻得没知觉了，但我是个演员，这点苦还是吃得了的。”
徐子琰问：“那时候他多大？”
徐子瑄回忆了一下：“有十二三岁吧，小小的一只，特别可爱。”
徐子琰追问：“后来呢？”
“后来……他妈妈闻讯赶来，骂了他一顿，说连个死人都演不好，活着有什么用，吃白饭吗？他赶紧又回到冰上躺着去了。”
徐子琰微微皱眉，他早就知道这对母子关系不好，却没有想到十几年前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难道不属于变相地虐待孩子吗？
徐子瑄叉了块梨子自己吃了：“那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的。子琰，你可能捡到宝了。”
徐子琰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一点也没觉得沾沾自喜，反之，他的胸腔里充斥着满满的疼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烨歌究竟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那一刻他忽然很想哭，他多希望背后能立即长出一对翅膀，飞到烨歌身边，好好抱抱他，对他说，跟我在一起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了。
徐子瑄看着照片，惬意地嚼着梨子道：“叫……杨烨歌，是吧？以后不要让他演那些烂俗仙侠剧了，给点好资源嘛。”
徐大哥走后，徐子琰眼眶有些热，他打开森湖传媒官网，找出前天发的烨歌生日会录像，进度条拖到最后的粉丝剪辑小视频，他想找出哥哥说的那部电影的镜头看看。
画面闪得很快，徐子琰频频暂停，总算找到了那几个镜头，是大陆版的《孽子》电影，徐子琰看过原作，少年时的杨烨歌饰演阿青的弟弟，戏份不多，十五岁上就得肺炎死掉了。
烨歌可能是发育晚，十几岁的时候体型还像个小孩子，恰好符合弟弟活泼稚嫩的形象。先是去找哥哥要口琴，画面一换，镜头里一排女人在台上跳舞，他站在椅子上努力往前扒，一口不知哪里学来的台湾方言叫着：“阿母！”然后哭了起来，接着就是他躺在冰上的样子，徐子琰按下暂停，却不忍直视，他恍然间觉得画面里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少年，那不是烨歌，只是一个普通的死人。
他心底忽然爬上来一丝蜿蜒而又冰凉的恐惧。他设想了一下失去烨歌的情景，发现自己一点都无法接受这个假设，连想都不能想。
***
大年初三，芒果台黄金档，《铃山战记》首播，第一集平均收视率2.4，算是爆了。
主创团队早有预料，也没有很激动，原作小说在碧海文学网连载数年，早已圈下无数粉丝，加上主演几乎都是流量明星，自带话题，不爆才是奇事。只是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保持这个势头。
网络上也到处都是相关话题，杨烨歌打开微博看了一下，因为这剧制作还算精良，目前是好评占多数的。
结果第二天，劲爆话题就来了，先是有一个扫剧大V吐槽说这个剧特效还不错，看得出是花了钱的，就是配音有点用力过猛，令人出戏。然后一批人附和，说这才播了两天四集，就发现好几处演员口型和台词对不上的地方，配音能不能走点心。
然后配音演员跑来吐槽，说你们是没看过原片，随便拿出来一段都是演员黑历史啊，另一个说是啊，错词频繁就算了，某人演着演着开始背诗，记不住词就在那念：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还是粤语，这口型能对上就怪了。
吃瓜群众们哈哈哈一通后，一个常年活跃在微博、海角、虎扑等论坛的黑星大V又例行出来黑人了，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其实带了耳朵的观众都可以听出来，有些演员的声音是原声，有些不是，至于那些不是的为什么不是？应该不用我解释了吧？呵呵。”
话题一夜之间发酵，有博主科普了什么是现场收音，什么是配音，为什么国产剧也需要配音的冷知识，矛头直指当今国产剧粗制滥造的一系列问题：演员演技不过关，台词差，态度不认真，导演也把关不严，穿帮镜头频出，有问题就扔给后期解决，演员片酬占比过高，后期预算不足导致五毛特效辣眼等等，转发过十万，正热播的《铃山战记》也遭了殃，被归进了“粗制滥造”的行列里，原作粉跟演员粉掐得风生水起，尤其以关潮、姜一明等几个口型总是出问题的演员中枪最厉害。姜一明还有借口，因为他是香港人，刚来大陆发展，普通话说不好，演技还是过得去的，而关潮和另几个新人，就百口莫辩了。
科普博主被铺天盖地的关潮粉骂得亲妈都不认识，一怒之下又发了一篇长微博怼回去，抨击影视行业黑幕，指摘盲目追星风潮，最后一句话振聋发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大家把一个乌烟瘴气的行业当做常态，把一些根本不够格的明星奉若神祗，缺点不能批评，错误不能指出，有人站出来说句真话，反而要被万人唾骂！大概真的应了那句话——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杨烨歌终于发现，他一直看好的后辈欧小满，原来是个大腹黑，就在#铃山战记配音门#议论得甚嚣尘上的时候，这位小满同学发微博了。
欧小满V：很多妹子看了铃山战记在私信里问我配音的事，在此统一回复一下，没错，杨捷的声音是我自己配的，后期制作的时候我刚好有空，就跟杨哥@杨烨歌V和彦茹@彦茹CherryV一起去了录音棚，配音工作真的非常辛苦，向老师们致敬。（拇指
王彦茹和欧小满是一个公司的艺人，第一时间就转发了。
@彦茹CherryV：当时配了好几个通宵，确实很辛苦，但是为了让大家看到更好的《铃山战记》，拼了！/欧小满V：很多妹子看了铃山战记在私信里问我配音的事，统一回复一下没错，杨捷的声音是我自己配的，后期制作的时候我刚好有空，就跟杨哥@杨烨歌V和彦茹@彦茹CherryV一起去录音棚录的音，配音工作真的非常辛苦，向老师们致敬。
粉丝们纷纷回复、转发，力挺二人。在事件的风口浪尖上说了真话的欧小满顿时英雄光环加身，为众多路人景仰。相应的，黑子们和关潮粉们也纷纷来回踩，骂什么的都有。
杨烨歌打电话请示了一下徐子琰要不要转发，徐子琰开微博看了下形势，说别是对家设的套，先观望一会儿再说。
关潮粉们恼羞成怒，正与关潮的公司请来的水军一起手撕欧小满和王彦茹：自己配个音有什么好炫耀的？你们就是故意抬高自己好踩我们家阿潮吧？简直LOW爆！没记错的话王彦茹上个月还捆绑阿潮炒作呢，嘴脸丑恶吃相难看。区欠因为红不过阿潮，憋好久了吧？心胸狭隘，嫉妒之心可见一斑BALABALA……吵得整个微博乌烟瘴气。
杨烨歌早就想怼人了，徐大经纪人不让他转发，憋得心痒痒的，一小时后上微博上发了一句话：“在一个欺骗的时代，说真话是一种革命行为。”
粉丝们早知道杨烨歌和关潮不对付，以为爱豆终于出手挺欧小满了，纷纷大笑着转发。关潮粉们回过神来，愤怒地冲进杨烨歌的微博回骂，一刷新才发现杨大神又发了一条：“上一条微博是乔治?奥威尔的话，最近在看，很有意思，推荐。”然后附了张照片，《1984》封面图。
风轻云淡两句话，高下立见。关潮粉们明知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又没法反驳，反驳就是对号入座，差点气成十级内伤，杨粉们再次大笑转发，吃瓜群众们表示有文化的爱豆怼人都怼得与众不同，服气。
《铃山战记》播了十来集，“配音门”的议论终于平息下去的时候，杨烨歌在网上被人夸了。
这次是LOFTER上的一个著名影评人，写的影评有趣而深刻，经常见诸杂志，在LOFTER上积累了数十万粉丝。这次一发声，却是少有地专门夸一个演员。
“……我们知道，评价一个演员演技如何，不能只看TA的最出彩的那一两个角色，而应该将TA近期饰演过的所有角色横向比较，找出木桶的那根短板，那是一个人演技的底线，而不是巅峰。我看了《处刑人》之后，被杨烨歌那如入化境的演技所折服，就去找他的作品来看，电影寥寥几部，就去网上找一些话剧的视频来看，我惊奇地发现，杨烨歌没有短板！（这一句加了着重号）他没有擅长和不擅长的类型之分，演什么角色，就会变成那个角色…………谈到相貌对演员的制约，我不得不提到最近大火的《铃山战记》，剧中杨烨歌演的是一个喜欢跳舞的美少年，仿佛正是因为这个“美少年”的人设，他才将自己的美貌与魅力释放出来，让观众看到，而其他作品譬如《处刑人》和《爱情魔术》中，他饰演的是没有“美”这一关键词的角色，观众便注意不到他“本身就挺美”的相貌，以致于他在话剧《脑内空间》中饰演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也演得惟妙惟肖。这很神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能是一种天赋，也可能是用出色的眼神戏转移了观众的注意力，但无论如何，他甩掉了“长得好看就是花瓶”这一偏见，让人由衷地感慨：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才华……”
正在拍杂志封面的杨烨歌看得一愣一愣，手机往徐子琰面前一举：“你干的？”
徐子琰看了一眼，否认：“不是我，我不玩LOFTER。”
杨烨歌啧了一声：“我是问，是不是你花钱买枪手写的？”
徐子琰看了他一眼：“你影帝都拿了，还用得着专门写文来夸？我花那个钱干嘛？”
杨烨歌又低头看了几行，点点头：“写的还不错嘛。”然后继续往后看——“演员做到这个程度，着实难得一见，所以最后，我想说，就算他矮，我也粉他！”
“靠，我收回刚才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