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歌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被打了也不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流不出来，心如刀绞，干裂的嘴唇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能解释什么？因为买不起飞机票，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
演了八年的戏，却连一张机票都买不起，说出去谁会信呢？
辛酸，委屈，不甘，自责……很多很多的情绪在心口翻搅发酵着……
“CUT！杨清眼神不到位，再来一遍。”
归位，重来。
“……你怎么才回来呀！怎么现在才回来……”
“CUT！眼神对了，打人动作再重一点。”
杨烨歌：“……”
结果这一条拍了六遍，好不容易过了，杨烨歌被打得全身青紫，脸也肿了一块。
这厮不会是故意的吧？
事实证明，安咏义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入戏比较慢，情绪上不来，爆发戏频频NG，日常戏倒是拍得很顺，演得说不上好，也挑不出错来。
收工后，迟导将两人叫到他跟前训话，先是例行表彰杨烨歌，然后鼓励安咏义：“看得出你很努力了，但是你演的杨清，少了点哥哥的感觉，杨清跟杨朗从小一起长大，很多年没见一时有点疏离是正常的，但是后面，记得要慢慢表现出亲密感和默契，对弟弟生气归生气，但你是哥哥，心里还是想照顾他的，懂了吗？”
安咏义认真地点点头。
迟导翻了翻剧本，面色和蔼地说：“徐家那小子跟我推荐你，我还以为又要塞个花瓶进来，没想到还不错，你跟烨歌长得挺像，演兄弟倒是合适。”
安咏义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谢谢迟导夸奖。”
杨烨歌看着他走远，一瘸一拐地凑到迟导面前。
迟导一抬头看见他：“烨歌啊，有事吗？”
杨烨歌笑笑：“没事，就想看看，明天还有没有挨打的戏了。”
“你受苦了，”迟导有点过意不去，翻了翻日程，说“没了，明天该降灵了。”
杨烨歌看迟导盯着他脸上的伤，有点不好意思地捂住：“遇上没经验的对手，也够受的。”
迟导为难地摇摇头：“我倒是想自己挑演员，但是因为力保你主演，配角的选择权被剥夺了，这些投资商，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想塞进来，头疼。”
“安咏义是……”
“就是徐家老二塞进来的嘛，说是他的小弟弟，让我照顾一下。他演得还行，比安燮好多了。”迟导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杨烨歌耳边说：“你是没见那个安燮，长得难看，演得也一塌糊涂，我这正愁着呢。”
***
杨烨歌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洗了澡，对着镜子擦了药，梳着自己变得短短的头发，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给徐子琰打电话，是他的新秘书接的，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徐董在开会，有事请留言，她会及时转达的。
胃不舒服，晚饭也不想吃，杨烨歌想去酒店楼下买杯米稀吃，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金钰带着一个人迎面走来。
“杨哥。”金钰平静地跟他打招呼。
杨烨歌有些惊讶，这剧组神了，老是碰见熟人。
“你怎么来了？”他问。
金钰不动声色地将躲在他身后的人拉到旁边来：“昕昕明天进组，我送他过来的。”
杨烨歌望向他身边的人，赫然是前段时间有过一面之缘的刘之昕。
这剧组真神了。
刘之昕的房间是走廊尽头的那间，刚好是杨烨歌的隔壁。金钰殷勤地帮人提着行李，刷卡开门，刘之昕走过去之后又回头看看杨烨歌，有点害羞地朝他摆摆手打招呼。
买了米稀，用便利店的开水冲了，杨烨歌拿个勺子慢慢地搅着，边吹凉边往回走，刚到楼道口，又看见金钰靠墙站在那儿等着。
杨烨歌不方便让他进房间，金钰好像也没那个意思，两人就站在无人的楼梯口聊起来。
“刘之昕是我高中同学，算是……对我有恩吧，上次森湖集团的股东宴会上，又遇见他了。”
杨烨歌没多想，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他身上有些不好的传言，但事实不是那样的。”
“对手恶意诬陷？”杨烨歌吃了一勺米稀：“这种事还挺多。”
“他是被骗了，那时候年纪小，傻乎乎地跟郑家大少谈恋爱，还同居了，后来被狗仔拍到，事情一曝光，全成了他的错，对方直接出国消失，再没跟他联系过。”
杨烨歌听得超气：“太过分了！”
金钰撇嘴不屑道：“都那样了，前段时间回国，还跑来纠缠昕昕呢，所以我就陪昕昕演场戏，假包养，到那姓郑的知难而退为止。”
杨烨歌拍拍他的背：“好小子，够仗义。”
金钰被夸了有点开心：“杨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别对昕昕有偏见，你要替我们保密啊。”
杨烨歌大义凛然：“那是自然。”
金钰告辞回房，杨烨歌随口问了一句：“你给他争取的哪个角色？”
“安燮那个角色。”
“啊？”杨烨歌没弄明白：“咋？安燮……那是？”
“你明天就会知道了，”金钰轻描淡写道：“安燮被换掉了。”
明白了，就是金钰为了刘之昕，抢了安燮的角色嘛。
杨烨歌有些发愣，他还是第一次当面听见这种抢角色的事。
“我也是为这个电影好，”金钰神秘一笑：“杨哥，你知道那个大家都在巴结的神秘大投资人是谁吗？是我表哥。我表哥为什么投资这部电影？因为我看过剧本，知道它有多好，表哥想跨界玩玩，我当然要给他推荐最好的投资对象啊。最大的投资商亲口要求换人，制片人敢不换？安燮算个毛线？不过跟制片有点交情而已，又不是主角，换就换了。”
杨烨歌无语：“你狠。”
金钰似乎很是愉悦，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刘之昕的房间。
杨烨歌吃着米稀，回忆着那个角色的剧情，不算主角，却挺出彩的，希望刘之昕表现好点吧。
***
第二天来到片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安燮被替换的事。张恺俊一见杨烨歌，就神秘兮兮地问：“听说了吗？”
杨烨歌点点头。
“来头好像不小呢，金丰科技董事长的表弟的人。”
“哦。”
女主角的演员已经低调进组了，纯新人，谁也不认识，带了个比她还小的助理坐在角落里看剧本。杨烨歌走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鞠躬：“杨老师您好。”
“今天戏份挺重，”杨烨歌对她说：“好好演，别紧张。”
“好……好……好的。”似乎已经开始紧张了。
新人名叫梅紫，还在读大学，长相蛮清纯的，她饰演的女主是杨朗的第一个委托人，她的哥哥死于交通事故，父母接受了肇事者的大笔赔款，但她坚持认为哥哥是被人谋害的，由于私下调查时受阻，她不得已求杨朗降灵，查出哥哥的真正死因。
刘之昕演的就是她哥哥，一个幽灵，一个死于车祸的幽灵在乌县徘徊。
编剧似乎更倾向于这个幽灵是观众想象出来的，这年头，剧本没点新意，观众是不买账的，所以弄了这个类似于虚拟系统似的人物，全程跟在妹妹身边。
前情：父亲头七后，杨朗整理遗物时发现了父亲的笔记本，这才发现，父亲竟然是一位地下关亡师！那我会不会遗传了他的通灵的能力呢？杨朗激动之下，试着摆阵召唤父亲的灵魂，失败了。
梅紫饰演的女主赵嫚儿找到杨朗，求他帮忙降灵，杨朗一再拒绝，说自己不会，赵嫚儿快急哭了：“平叔说过，要是他不在了，就让我们找杨朗哥，你不就是杨朗哥吗？”杨朗愣了：“我爸真这么说过？”
此时，刘之昕饰演的幽灵赵良从屋外走进来，笑容如沐春风，行动宛若常人，只是，谁也看不见他。
杨烨歌用余光扫到他，愣了一下，导致NG一次。
迟导的声音带着兴奋：“杨朗，你看不见他，认真跟赵嫚儿对话。”
杨烨歌偷偷看了刘之昕一眼，这家伙演技不错啊，难怪迟导这么兴奋，捡着宝了。
今天奇热无比，太阳一出，马路边阳炎滚滚，树上的蝉吱吱叫，片场温度直逼30大关。因为剧本时间线不同，演员们的戏服都是春装，随时有中暑的危险。刘之昕穿着厚实的白毛衣，整个人干干净净一点汗都没出，不知他怎么做到的。
梅紫演技一般，第一次拍戏又紧张，总是过不了迟导的关，频频NG，大家的耐心都磨光了。
迟导有点不高兴，让大家休息十分钟，把梅紫单独叫去说戏。
金钰飞奔过来帮刘之昕脱衣服，喂冰水，头上还捂个冰袋降温，照顾得无微不至，导致整个片场的人都在侧目。
刘之昕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接水瓶：“金总，我自己来就好。”
金钰按住他的手：“别动了，乱动更热。”又拿出扇子给他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