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道:“会。”
陆小凤道:“花满楼,你牵着我,好不好?”
好不好?
陆小凤立刻就后悔了,这个地方封闭得让他以为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他可以随心所欲的世界。他显然是喜形于色过头,欣喜到满脑子都想到花满楼会毫不犹豫的说好。这个问题只有两个回答,好和不好。但是现在,花满楼沉默了。
不是说“好”,那一定是另一个答案了。
陆小凤想,他的脑子一定是泡进了水。
沉默许久,花满楼开口说了两个字。
“可以。”
陆小凤立刻把手伸出。
花满楼拉住了他。
陆小凤此刻很想用大笑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是他不能,他不知道自己笑出来的那一刻,花满楼会不会松手。
太难得了,让一个瞎子牵着自己走,谁能想到一个健全的人会让一个瞎子牵着自己走呢?
花满楼道:“想笑就笑吧。”
花满楼看不见,他看不见此刻自己的耳朵染上的一层绯红,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是有多可爱。
陆小凤大笑道:“花满楼,你怎么会这么可爱?”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填满了,可是这个时候却又被填进了什么东西,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好像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能看见一口棺材,陆小凤一定会想躺进去,并且嘱咐花满楼每年记得来给自己上香。
没有人会像陆小凤这样咒自己死,可是陆小凤只想说他现在死而无憾了。
然后,他们就真的看见了这样一副棺材。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陆小凤道:“这难道是黄玉龙为自己准备的棺材?”
花满楼道:“江湖传闻黄玉龙死的时候,是死在了自己的宅院里,许多人都是与黄玉龙结了仇,于是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尸骨无存。”
棺材是通身用黄金嵌边的,棺材很宽,完全足够两个人躺在里面。
陆小凤道:“花兄,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会,说不定在这里躺了,出去以后还能升官发财。”
花满楼笑道:“升官你是没指望了,发财倒还可以想想。”
陆小凤也许真的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他们刚躺进棺材,地突然开始震动,就像他们掉下来时一样,石面载着棺材一点点在往上升。
☆、逃出生天
室里藏酒满室酒香。
陆小凤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场景。
十丈长的石室中堆着满屋的酒坛,酒香之浓烈,简直让陆小凤以为自己真的是只凤凰,在天空中翱翔。
死凤凰突然又活过来了。
陆小凤道:“花兄,我是不是快死了,怎么想什么来什么,突然间就变了一屋子的酒。”
花满楼笑道:“这酒香浓到我光闻见就已经有些醉了。”
陆小凤道:“看来黄玉龙生前也是个极爱酒的人,竟然将自己的墓室和藏酒室相连。”
花满楼道:“我只能说这里很奇妙,工程之庞大,像是整座山都被掏空,机关之奇巧,让人无从找出路。”
陆小凤道:“这里是活的。”
花满楼细细听着石室间的风声,他道:“机关和机关之间是活的。”
陆小凤道:“我们每走过一个地方,这一处的的机关就会开始移动,藏宝室、藏酒室和墓室都是路的尽头,这样的格局本应该是四个端口,而第四个端口应该就是出口的石洞。”
花满楼道:“看来我们只有赌一把了。”
陆小凤笑道:“赌什么?”
花满楼道:“赌陆小凤的运气有多好了。”
陆小凤伸手拉着花满楼,走出石室,他道:“七童牵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我的方向感很好。”
花满楼笑道:“希望我们出去还来得及看孟河灯会。”
陆小凤眼珠转了转,立刻想到了什么,他道:“花兄,我听说江南有个传统,在七夕灯会那天,把喜欢的人的名字写在花灯面上,河神就能感知到你的心愿,为你达成心愿。不知道管不管用?”
温暖的触感从花满楼的手上来,花满楼不会感觉不出,此刻牵着他的人已经非常虚弱。花满楼不能说破,他知道陆小凤也不会说破,也许他们能很快走出去,也许不能,也许陆小凤真的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没有那么多也许,此刻花满楼只在想,也许他们不能一起看河灯了。
花满楼道:“如果真的有用,那孟河里的花灯岂不是全写满了陆小凤的名字?”
陆小凤轻声细语道:“我以为花满楼懂的。”
聪明如花满楼,怎么会不知道?
有时候,答案再清晰明了不过。
他们是二十年的好友。只要陆小凤到花满楼的小楼里去,花满楼总是会替他满上一杯酒。有时候习惯会让人感到害怕,当花满楼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一坛一坛酒往桃花堡藏,往百花楼搬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本只是顺手藏酒,竟悄然变成了习惯。
花满楼害怕了,彼时的陆小凤还是流连花间的凤凰。
于是花满楼悄悄把这样一份心情藏起来,精心养着楼里的花,闲来时抚琴奏一曲。
花满楼的琴音变了,陆小凤不在的时候杂乱无章,陆小凤在的时候满是欣喜。所以花满楼不在陆小凤来的时候弹琴了。
花满楼发现他的心情被陆小凤牵着走了。
他们只是朋友,再好不过的朋友。
可是现在,陆小凤对他说,我以为花兄懂的。
外人眼里的花满楼,乐观,开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黑暗中独坐至天明,是怎么样的安静而孤独。
他从来是微笑着的,他要告诉别人他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他是一个瞎子,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可是陆小凤来的时候,花满楼就发现一切不一样了。
好像黑暗里多了光。
但陆小凤只是陆小凤,他是江湖有名的浪子,只要有酒有朋友,他就能邀着朋友喝上一壶酒,没有哪里是他的家。
而且他不是陆小凤唯一的朋友。
花满楼松开了手,他道:“我只知道陆小凤从来是天涯为家的。”
陆小凤还想解释什么,可是很显然,有人不愿意给他机会。
那是一柄七寸七长的剑,剑尖一出,一道白光闪出。
如果在这之前,陆小凤肯定他能接住这一剑,但现在他根本连出剑的方向都没办法看清。
那是破风的声音。
花满楼一跃,两根手指夹紧了那把剑。
陆小凤道:“一剑破风,清风剑。”
那人左手向花满楼出掌,花满楼很快放开剑,往后一退,那一掌直接劈向了石壁,石壁上留下掌印。
摧心掌。
陆小凤忽然发现,他现在是花满楼的累赘,他想叫花满楼先走,但花满楼已经先一步拉着他往另一侧逃去。
无路可走了。
原本陆小凤以为可能到他死也找不到的出口,却在慌不择路时找到了。他们还是出不去。
紧闭的石门,并不是那么轻易能打开。
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缓缓道:“我本来猜不到是你,可现在你自己却告诉了我们。”
那人摘下面罩,露出那张脸。
张无念道:“你们也不该进来。”
陆小凤笑了笑,道:“可你对这里也不熟悉,你以为没有人会发现是你,可是当你听到我说黄玉龙会在墓中刻下他的秘密时,你慌了。”
张无念冷笑道:“但想杀你是这之前的想法。”
陆小凤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张无念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
陆小凤靠着石壁,道:“你想用短剑来隐瞒身份,但正是短剑暴露了你。”
张无念不解。
陆小凤道:“你拿剑的时候,花满楼就听出你的左手一直没有动。”
张无念道:“你果然是个意外。”
陆小凤道:“因为木道人告诉了我,你的来历,你担心你的计划会暴露,所以急于杀我灭口?”
张无念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计划。”
陆小凤道:“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只想杀了张老六。”
张无念抬起左手,衣袖落下,露出的是那那只四指的手,他道:“他不光砍了我爹的手指,还当着我爹的面砍下了我的手指。那时候,他就把我的手按在桌子上,我根本无法动弹,那种痛,你知道吗?”
花满楼道:“但他收养了你,还教了你摧心掌。”
张无念摇了摇头,道:“可笑。他连捅了我爹十几刀,每一刀都扎进了骨头。我是张子鸿捡回去的,摧心掌不过是我偷看了他房里的秘籍。”
陆小凤道:“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方清风被杀,你凭什么断言人是张老六杀的。”
张无念冷言道:“我爹胸前的手掌印和张老六房里藏的清风剑,这还不够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