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眼里凝重之色渐渐淡去,甚至令白玉堂以为猫儿也会对他微笑。然而堂堂白五爷毕竟有点心虚:今天晚上一直没听猫儿指挥,猫儿在私事上宽宏大量,可一旦任务当头,是对谁也不含糊的。
隔壁似乎有微小的摩擦声响起,白玉堂眸光骤然一变。
军部的高层人物始终对自己和展昭心存怀疑,虽然及时把竹内敬三灭口,但电话另一端的青木贤二也绝非等闲之辈,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此刻,墙那边的窥视者,换成了一个穿高级军靴的人。
与此同时,展昭突然低头。
白玉堂正揣测展昭对此会作何反应,唇上却袭来熟悉的清新气息,激得他心血狂泵。展昭竟然吻住了他——背对窥视孔里s_h_è 出的目光,主动吻他!
白玉堂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想抬起臂膀把展昭圈住,压到床上,自己来挡住那几束窥探的目光。大敌当前自然无所谓英雄气短,但他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吻着自己的猫儿。
展昭感觉到白玉堂想要使劲,手上稍加力量,倒把白玉堂擒到怀里,反攥了手腕,全神贯注地吻着。隔墙有眼,白玉堂再傲气,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个跟班,就算挑明是情人,到底也还是下人,得守下人的本份,没有把强吻过来的少爷压倒的道理。尴尬加上介于兴奋和容忍之间的一点说不清的感受,把堂堂白泽琰逼得浑身血脉突突迸跳,却只能听凭展昭拥着自己,任他亲吻。
展昭温凉的唇稍稍发干,在心有不甘的白玉堂微张的唇上厮摩。不必像炎炎夏日那样野x_ing狂热,三月煦阳也足以引动大地处处Cao木爆青。东风浩荡,万物荣长,都抵不过这一吻带给白玉堂的强烈震撼。逼供药物的力量退去之后,疲倦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要不是时间和地点都完全不对,白玉堂就要忍不住脊椎里蹿起的这把火。
就在情动难耐到近于极限时,展昭伸手关灯。
室内一片漆黑,白玉堂猛地从展昭臂膀里挣脱出来,双臂一紧,把展昭拉到枕上,深深回吻。
展昭见识过白玉堂的狂暴,也知道刚刚白玉堂是忍耐得足够可以。但是白玉堂此时的回吻,却并不像展昭预料中的那样冲动,更像是谨慎地疏浚体内奔腾呼啸的欲望,让它不致于破堤泛滥,进而慢慢平息。
“猫儿……”白玉堂在黑暗中咬着展昭耳垂,在他耳边喘息,“你这是……惩罚我?”
展昭伸出手,覆上白玉堂绷紧的腰背,温和安抚,直到那副火热身躯恢复沉静。
白玉堂把头埋在展昭胸前,一动不动地贴着,良久,用力抱了抱展昭,翻到旁边,仰面躺下,握住展昭的手。
展昭的手指在白玉堂手上轻按,“……原谅我。”
“这话你跟爷说过三千八百次了,都写在我心上。”白玉堂苦笑,指腹回按,“以后不用再说,你要非得过意不去,我自己从心里掏出来看看就成。”
展昭没有回应,白玉堂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他心里暖到只能沉默。
那人的呼吸忽然贴近,在他眉间轻轻流连:
“而且,你每次这样说,我都会觉得,是我欠了你……我的猫儿……”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展昭看不到白玉堂的表情,却分明感觉到那双如晶如钻的眸子望在脸上,热意透心。他禁不住伸出手来,抚上白玉堂近在咫尺的英俊脸颊。白玉堂执住展昭手腕,把脸偏进他手掌里,嘴唇在他掌心摩挲着停下,就这样握着展昭的手躺到枕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隔壁,稻垣从黑黑的窥视孔前直起身来,向智化点头。
“夏目公子和他的跟班,确实关系不同一般。但是我想知道,夏目主仆明明有不在场证据,为什么青木将军一直怀疑他们?”
智化眼尾淡淡一扬,说道:“江省毗邻俄罗斯,形势复杂,不可不防。不仅将军认为夏目広照的身份可疑,就连我也对这两个人放心不下。青木将军已经派人去联系夏目家,想要了解夏目公子的具体行程。”
稻垣点头。谁不知道出身陆军嫡系的东条参谋长是青木长官最钟爱的部下,有他安排一切当然是好,自己正好去料理自己那摊子不能被青木查到的事。
智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几个小时内发生的林林总总飞速在脑中旋转,铮然一声弦响,他猛地闭上眼睛。
智化回到自己临时办公的房间,命人立刻把皇协军赵大队长叫来。赵珏正在楼下听命,一听东条太君指着名字叫自己,赶紧一溜小跑来到东条太君房间。
房里除了智化再没别人。眼尾灵翘的文职军官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两杯热咖啡。见赵珏进来,智化让他把门关好,自己端起一杯,眼角示意另一杯是赏给赵珏的。
一向卑躬屈膝惯了的赵大队长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站在地毯中央不敢过来。
“赵大队长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奔波劳碌了大半夜,喝杯咖啡提神何妨。”智化把瓷杯推向赵珏,眼睛里明白写着“再推三阻四就是不识抬举”的轻蔑。
赵珏犹犹豫豫地过来,受宠若惊地捧起杯子啜了一口,一句感谢太君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脑门上就传来一阵金属的森凉。
智化单手持枪,顶住赵珏眉心。
“太、太君,有、有话好、好说,您您您把枪枪枪收、收……”赵大队长吓得连杯子都捧不住,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拿着。
耳边突然飘来智化的声音,说的是中文,轻得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从虚空里伸出,直抓心窝:
“襄阳。”
赵珏眼神立刻变冷,皮带束紧的腰身枪杆般挺直。他迎着智化的枪口抬起头来,把咖啡杯稳稳放回桌上:
“黑狐,东方侠。”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要一枪打死你。”智化声音依然淡漠柔和,像是叙话家常。
赵珏低头:“军部刑讯室里那一刀,算我欠你的。你能默许我潜伏这么久,我一直很感谢你。”
智化手里的枪向前送了送:“私人恩怨不必再提。我不剪除你,是敬你为国忍辱负重;如今我要杀你,是因为你在自毁长城!”
赵珏闭上嘴,一言不发。
“我知道展昭涉险进关不是你的授意。上海站被毁,涉及到东北情报网重建。能承担起这任务的只有你。展昭和他这跟班不过是步吸引注意的明棋。”智化盯着赵珏,“但是你准备什么时候牺牲他?夏目広照出现,刺杀青木贤二,灭口竹内敬三,这几件事绝非巧合。你至少应当先让我有准备,做得再周全些,他才不白死,你才能成功。”
“有些事不能说,你应该明白。”赵珏咬牙,“你打死我,这项任务涉及的机密,中共也截不过去!”
“狭隘。”智化冷笑,“我原以为你和中原那些人不一样,现在看来,在你们心里占第一位的还是党争。”他手指勾上扳机,“我数三秒,你现在选,是和我合作送展昭走,还是为了你的保密纪律,直接被我灭口。”
赵珏瞪着智化的枪口,他清楚地听到了撞针顶上子弹的声音。
枪口后面,是智化毫无感情的眼睛。
赵珏了解智化,人命在此人眼中轻如Cao芥,他说开枪就真的会开。今夜发生太多的事,东条参谋长要毙个伪军队长,是连理由都用不着找的。
“我同意。”赵珏在智化倒数的同时开口说话,“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智化审视着他,直到确定他的话可以相信,才把枪慢慢放到桌面上。
“我明天早上派人去调查夏目広照这一趟东北行程路线,我要你动用哈尔滨站的全部力量,确保特高课搜集到的都是安全信息,时间地点都要对得上。”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从杯沿上方s_h_è 向赵珏,“代价是我帮你把这场戏演完,而且我承诺,不拦截你要送到关内的情报。”
赵珏伸手拿起桌上的另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我现在离开,明天早上你尽管查。”他抬眼望着智化,“我可以问句题外话么?”
智化不置可否地看着赵珏,赵珏知道如果现在不问,可能再不会有问的机会。
“身为日本人,同时又是一个红色特工,你究竟想得到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原来,还是好奇这个啊。”智化换回日语,淡淡一笑,向赵珏举了举杯。
“从得知身世的那天起,我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个嘲讽。我保护你们,是因为我爱母亲,爱中国。我阻止青木征战,是因为不想让大和民族继续造下杀孽。日本是我的故乡,这份来自骨血传承的感情,由不得我。”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的收场?”赵珏几乎是在劝说智化,“中共也并不相信你——楼下大厅里发生的刺杀事件,看那手法就是中共做的,他们还是越过了你。”
“话越说越多,就止于此罢。”智化转向身后厚厚的窗帘,“千般杀业,我一人承当。若能由此得来海晏河清,智化区区x_ing命,不求归处。”
赵珏立正,向智化行了一个军礼,再不多说一个字,转身出门。
室内重归安静,没有声音的空间像灌满了水的容器,透明而沉重,难以呼吸。
电话铃声撕开空气,智化接起,是青木。
听完智化的报告,青木出乎寻常的平静:“夏目広照的表现很特别。我想知道,他是真是假。”
“属下已经派人在查。”智化紧握着话筒,“属下觉得,直接联系夏目家,会扩大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