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漫地的亮眼阳光里,白福突然看到艾虎头顶的山崖上有极细微的白光一闪。
狙击手!
白福头皮发炸,狠狠打马越过白玉堂半个马身,用身体挡住白玉堂。
枪响!
像被人用拳重重横击,白福身体一倾,晃了几晃,用马蹬绞住脚踝,才没有掉下来。
白玉堂举枪还击,狙击手显然换了位置。崖上Cao木茂盛,隔着这样长的距离,根本看不到对方。
又是来自不同方向的数枪,白玉堂身后的一个保镖从马上栽下。
白玉堂腾地蹿起火来,明明派了人去占领崖上制高点,为什么上面还有敌军狙击手?
脑中一转,时间差!
日本人从下面强取不成,也派人去崖头居高攻击,刚刚就位。如果不是自己在下面先出手,现在当靶子的就是背荫山众人。
不能对不起欧阳春,也不能让自己手下这些人白白送死。
白玉堂催马带人卷过山道。刚离开s_h_è 界,白福就从马上一头摔下。白玉堂掠下马把他接在怀里,勒了伤口,小心放平,抬头看向众人。
“日本人领先半步,咱们的人还没攻上去。有家小的留下!不怕死的跟爷出去打!”
没人应声。
白家训练保镖,第一条就是习惯沉默。但是白玉堂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山呼海啸的吼声:再战!
白玉堂双眼闪亮,拱手一周:“白某谢过各位!”
留下一人照看白福,白玉堂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众人交错跟在后面。
白玉堂把赌注压在了速度上。这次比上次更快,而且马速时时改变。无论多么高明的狙击手,瞄准镜视野有限,没法从远处捕捉变速移动的目标。就算对方枪法高超到能够裸眼s_h_è 击,精度也会大大降低。
白家保镖的火力压着上面的日本人,白玉堂的目标锁定在崖上。
崖上不止一个狙击手,白玉堂一边驭马一边瞄准也不容易。
汗水辣辣地螫着眼睛,白玉堂紧张,只是他此时顾不得紧张。
时间时间,成败与生死,都系在能争取多少时间上!
白玉堂开了一枪,从崖上掉下来的却是两个。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白玉堂猛地从枪后抬起眼睛,水银一样明晃晃的日光下,仿佛有一抹蓝色在Cao木间一现而没。
掉下第五个,第六个。
他绝不会看错,上面是猫儿!
既惊又喜的心绪瞬间涨满胸膛,如火烈日下,白玉堂只觉得热力从心里往外烧出一条通路,把手指放到唇边打出一声嘹亮的忽哨,翻身下马,提枪徒手向上攀去。
崖上的狙击手很快解决,两层居高临下的火力掩护把日本宪兵牢牢压住。
白玉堂带人一次冲锋,全歼。
脚踩道旁山石,白玉堂擦一把痛快流淌的汗水,在刺眼阳光里半眯起眼睛,用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神看向崖头。
那两个保镖真是废物,竟然没看住他的猫儿,还是得他自己出手把这人捉拿归案。
白家的人正从用索子从两边滑下来,其中并没有那个熟悉不过的蓝色身影。
白玉堂让手下打扫战场,自己矫捷地上了崖顶,除了压倒的Cao木和斑驳的血迹,空无一人。
自己明明没看错——虽然知道展昭身手奇俊,可要是让那只带伤的猫儿在自己眼皮下跑了,爷就不叫白玉堂!
四外放眼一看,一匹油黑骏马正载着那道清淡蓝色向来路飞奔。
白玉堂热血一涌,飞身下到路上,带过雪狮子,风一样追了上去。
狡猾猫!你站住!看爷怎么收拾你!
白玉堂这句话刚要喊出口来,又猛地收了回去。
猫儿不像是在开玩笑。
展昭身上有伤,虽然不重,也不至于为开个玩笑纵马飞跑。
猫儿是看见了什么!
展昭伏在马上,黑马四蹄生风看不清步数,一人一马合为一体,向前标去。
解决了埋伏在崖上的狙击手,展昭本想下来和白玉堂会合,顺便给那两个被他制住捆在树上的保镖求情。他捆得并不紧,以这两个人的身手至多十分钟就能脱身,他能想到他们四处搜寻的焦急表情。
但就在白玉堂带人冲上第二层路坡时,身在最高处的展昭,看到一具早已中枪滚到坡下的尸体悄悄爬了起来,借着周围山石Cao木和尸体的遮掩,趁乱逃出战圈,找了匹马迅速骑走。一系列流畅精妙的动作显示出此人具备高超的职业特工素养,而他身上穿的是背荫山的衣服。
像一滴凉水落进脑中,展昭突然明白了。刚刚他还在思忖为什么日本宪兵来得这么快,撤与追紧密相连,几乎没有时间差,原来背荫山的人里混进了日本人!
如果白玉堂不带人来,难以预知这个日本人会引发怎样的后果;现在让他逃了,也是后患无穷!
刚才他留心观察,对方没有长s_h_è 程武器,至多可能藏着手枪或短刃。
手枪的有效s_h_è 程是五十米,而步枪可以达到四百米以上。
追。
阳光似火,黑瞳如冰。
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追进步枪s_h_è 程,展昭据枪单臂持s_h_è 。
1924式步枪枪体沉重,后坐力不小,何况对方身手本来不差,还在迅速移动位置。展昭先后s_h_è 击两次,都被对方灵活避过,造成的只有皮外伤。
逃跑的人岔上一条山路,前方急转,路面收窄,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方向失控。阳光晒得岩层表面干燥酥松,不时有小块碎石掉下,要是失了马蹄,稍一踉跄就得摔下山坡。
他看准这是甩开展昭的大好机会,不但毫不减速,反倒狠狠打马,完全是凭惯x_ing把自己和马匹从转弯处抡了过去。
展昭的速度同样不减,换右手驭马,腾出s_h_è 界更开阔的左臂,持枪预s_h_è 。
山口横风一夺,展昭转弯,同时低身瞄s_h_è ,趁这一步急转,争取一枪先机。
而对方显然也早就打了同样的主意,转出展昭视野后就陡然降低速度,把山路拐角定在手枪s_h_è 界以内。展昭刚一出现,他就回手一枪!
两枪对s_h_è ,展昭只觉肩后一凉,对方的子弹擦着肩胛过去,如果他不是事先伏身,这一枪定然命中心脏。
而展昭这一枪并没有落空,正中对方右臂。
对方肩膀晃了晃,立刻枪交左手,第二枪与第一枪之间几乎没有间隔地打了过来。
展昭骤然侧身,子弹贴着太阳x_u_e过去,打在山壁上迸起石粉土尘。
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
致命问题横在展昭面前:1924式步枪打不了连发,而对方的手枪在发s_h_è 速度上明显占了上风,把他打得抬不起头。
勃朗宁贴在怀里,却不能用。
对方行的是险招,枪枪瞄准展昭要害。打死展昭坐骑固然能够让展昭无法追赶,但是这个日本特工同样能够看出展昭枪法高超。他深知展昭一旦在地面上落稳身体,自己的马再快,也不可能瞬间跑到步枪s_h_è 程以外。
不能让展昭下马,非但不能,还要让他越跑越近,不给他装弹机会,让他变成自己的活靶!
日本特工一枪接一枪打完手枪子弹,除了第一枪擦伤展昭肩胛以外,竟然都被展昭闪开。
好在手枪可以单手装弹,他练过,一退一压,可以在瞬间完成。
但是无论怎么快,一眨眼的时间毕竟也是时间。
就在他装弹的同时,展昭紧贴右前臂的步枪轻捷地翻到身侧,左手疾电一般推匣上弹同时瞄准,在对方扣动扳机前的刹那,展昭子弹出膛!
日本特工手里的枪直飞出去,展昭再次上弹s_h_è 击,一枪中的,对方身体晃了晃,从马上跌落,登时昏迷不醒。
就在展昭开枪的同时,一声枪鸣从身后传来,只是枪口向天。那是一把特制的柯尔特左轮,他知道那是谁的枪。
他更能听出在扣扳机的刹那间,那人改变了瞄准方向。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开枪,这一枪就稳稳打中他对面的敌人。
展昭勒马回头。
雪狮子立在路中央,背上的人眉眼锋利,轻轻吹散枪口的青烟,把枪别到腰间,不动声色地擦掉手心沁出的冷汗。
这双枪对s_h_è 的一幕,白玉堂尽数看在眼里。生死搏命的是展昭,白玉堂竟觉比自己上场还要抓心。他按捺不住出枪相助,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转了枪口。
信任和尊重,与爱同样重要。
“我说猫儿,你跑得还真快。”白玉堂稳稳当当地骑马过来,在离展昭两三米的地方站下,“爷的猫儿,果然不用人帮。”
“你向天开枪,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展昭迎着阳光提枪微笑。他穿着白玉堂留下的蓝色猎装,腰身束得劲挺修长,明灿日色在湛黑眉目间流转,别有风采。
阳光的明亮遮过了展昭脸色的苍白,却瞒不过白玉堂的眼睛。
白玉堂盯着展昭看,眼神有点吓人:
“我开枪,是为了警告你。”
展昭看着这只重返江湖意气风发的白老鼠,不禁又想起那两个保镖,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死,就怕白二少。白玉堂的这副表情吓他们足够,但展昭看在眼里,接收到的只有几分近于可爱的蛮横。
白玉堂催马过来,和展昭并立在一起,伸手触向展昭背后洇开的那片暗色,心软嘴不软:“白爷是这场战斗的指挥官,你违令私自行动,应该怎样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