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初初听闻吕布所请时,还不禁愣了一愣。
荀彧问:“主公何故犹疑?”
燕清不甚自在地咳了一声,试问:“你们谁还记得,曹孟德的父亲,就是曾任太尉的那一位,辞官后搬迁到何地去了?”
贾诩在京中待得最久,闻言答道:“诩只知他留居于京师了些时日,似是为了照拂那常要惹是生非的幼子,后见乱象渐显,便移居至陈留去了。”
燕清:“……”
难怪黄巾军打掉一个陈留就挣得盆满钵满——别的姑且不论,那可是大手笔到肯撒下一亿西园钱,就为捐个太尉官职的巨富曹嵩啊!
与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对待儿子曹cao的时候,无论是演义还是正史里的曹嵩,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
要按照历史发展,在不久后曹cao于陈留起兵,囊中羞涩难以成事时,曹嵩却没半分支援的意思。
只轻飘飘地建议他去寻当地名士卫兹资助,就急匆匆地带着美妾和大儿往徐州避祸了。
到头来,曹嵩的钱也还是注定被外人所掠,还都与黄巾军有着分不开的关系:要么是被残党张闿在几年后杀人越货,要么是如今的被黄巾贼给连家带城一锅端。
燕清揉了揉眉心。
——除了挖了下墙角外,他还真不是专程为之,但从结果来看 ,好像的确将曹cao给间接地坑惨了。
钱财悉数被抢走,黄巾军无法无天,从来不是能讲道理的对象,曹嵩一家的x_ing命,怕也难保了吧?
这么一说,哪怕没董卓那茬,曹cao返乡举兵的时日,定也得提前了。
燕清自是同意了吕布的请求。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推测出有这么一批钱粮起,就果断将它们纳入自己该有的范畴的吕布,所策划的这一通守株待兔,终究奏效了。
原见它久久不来,怕是消息有误,不得不泡汤了去。
结果就在出发的这天,真叫他等到了。
吕布听完黄盖所言,精神一擞,先将方才那点愁绪给丢到脑后,催马调转,朝车架一赶,昂首扬声:“主公!布有急事需禀!”
他声音浑厚有力,燕清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即刻掀帘问道:“奉先,怎么了?”
吕布拽了拽缰绳,让总想冲刺、跑到最前头耀武扬威的赤兔给乖乖放慢了步子,好让他能从容低下头来,跟里头的主公说话。
不料猛一低头,头个看见的就是神色淡然,姿态安若泰山的荀彧,让他张了张嘴,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燕清凑近荀彧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荀彧便起身,同他换了个位置,好更方便他跟吕布说话了。
好在车厢不算窄小,换起来也很轻松。
见燕清不问缘由,很自然地就挪到离他最近的位置,这才让亲眼目睹亲密无间的这一幕的吕布,胸口的窒痛感略略好些。
然而刚刚的神采飞扬,一晃眼也所剩无几了。
燕清道:“奉先?”
吕布回神,漠然道:“那粮车到附近了,还请主公容布领骑兵一千,离此前去劫取。而不在此列的大可继续前行,我等很快就将跟上。”
燕清并未欣喜应允,而是问道:“押运粮车的有多少人?一千够么?”
吕布道:“据说有万余。”
“一千对一万?”燕清蹙眉:“那也太冒险了些。”
吕布哼笑,信心满满道:“牛刀杀j-i,焉用两把?”
他生得英武刚硬,这时剑眉微微一斜,薄唇那么一掀,无形中便添了几分邪气。
再有道沙哑低沉的嗓音,说出这不可一世的狂妄话,就十足一头在丛林间懒洋洋地慢步的斑斓巨虎了。
燕清看得一怔,只觉心仿佛不慎漏跳一拍。
他打量吕布片刻,微微一笑道:“那好,我也去看看。”
吕布愕然。
荀彧凝眉,委婉地表示了反对:“主公若不放心,尽可多派些人给吕将军,何必亲至?”
燕清的借口也是信手拈来:“我需亲眼确认这次究竟能缴获多少粮食,才好做接下来的分配。”
“若得多,就走一路布施一路,好减少运力损耗;若少得,就尽数带回陈留,早日物归原主。早做决定,就省得耽搁久了。”
荀彧默然片刻:“主公竟不打算将它们纳为军用么?”
燕清莞尔道:“我军带的粮Cao虽不算多,但原就是想着速战速决的,带多了反倒累赘,是以并不需要再作征收。至于为何不改运别处,作为日后储备……”
燕清坦然迎向二人视线,理所当然道:“昔日驱黄巾出豫,就早知他们怕会转道,去祸害别州百姓,那兖民所受之苦,亦有几分是我的责任。况且身为公卿大臣,为一举歼贼,短纵其行恶,已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而非我本意。现明知这些粮Cao,是被强取于百姓的,自当归还于他们。哪有兴起义兵越境征讨,驱逐匪盗灾患后,从贼匪手里缴获了贼赃,却顺势侵占的荒唐道理?”
“于我军而言,多了这么一批物资,或能宽裕着多坚持个一月两月。但对失去它们的百姓而言,怕就将迎来灭顶之灾,连这冬天都不知能否捱过了。”
燕清也的确有充足的底气,去说这悲天悯人的好听话。
用卡牌“五谷丰登”换粮Cao,可是结结实实的无中生有,一桩再划算不过的无本买卖,还彻底省去了运输要费的人力和时间。
要不是有个会叫他晕倒多日的严重副作用在,多少限制了使用次数,那这回出征,燕清几乎是连一点象征x_ing的军粮都不愿带的。
要是全部都得归还曹嵩,燕清还会三思而后行,不那么大方。
但曹嵩多半已经被害,所得就能顺理成章地换做赠予平民百姓过冬了。
如此也可买来体恤黎庶疾苦的好名声……慷他人之慨,燕清还是很乐意去做的。
燕清虽脾气温和,又虚心纳谏,很好说话,可心意一决,就很难被劝动了。
荀彧对此心知肚明,便不多提反对的话,只将吕布原所要的人马翻了数倍,专门护住燕清周全。
横竖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要做至万全措施,并无多难。
而张辽则暂接替吕布,带领全军继续东行。
按照吕布的设想,他是要争做先锋、建下大工,有一番出色表现,即可争取将功折罪,也有由头寻主公私下里说说话。
当务之急,是要澄清误会。
不料还有意外之喜,竟被个老大的雉j-ir_ou_馅饼给砸中脑门,直叫他心里乐得够呛。
要不是这几个月背书练字、埋首恶读的苦日子,将他那偏于浮躁的x_ing格给磨练了不少,怕是快连冷酷的表情都要绷不住了。
“奉先,走罢。”
燕清不知他心中所想,利落地跨上自己的那匹白马,笑吟吟道。
久违地能在极近的距离接触到那双水光盈盈的漂亮眼眸,吕布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了。
还有一股股的热气拼命往脑门上窜,使他险些不知今夕何夕。
“喏!”
他强行按捺住激动,大声应着,腰杆挺得笔直。
将手一比,就分出了一千精锐骑兵,井然有序地沿着小道,往马探所指的方向去了。
燕清则由五倍于这骑兵的人跟着,紧缀在后。
而满载而去,蜿蜒而行的这万余黄巾军,心情可谓好极。
即便大多数人连双像样的鞋都穿不上,以至于被粗粝的地面磨破了脚掌,新叠旧的大小创面混了泥灰土屑,也未能盖过这趟丰收的欢欣喜悦。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路都走了大半,眼见着再行个三日就能到主力驻扎的鄄城,也就意味着能彻底安全的时刻,就注定迎来功亏一篑了。
“放箭!”
选择在他们所行的这条路的前方不远处,埋伏已久的吕布,于喉间迸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高喝。
而话音未落,数之不尽的箭簇如雨般从密林中飞出,直将顺风顺水多日,警惕x_ing降到最低的黄巾军s_h_è 了个准。
靠这侧的那几排,几乎都惨叫着纷纷倒下,真真是人仰马翻。
黄巾将领登时傻眼,明白定是中了埋伏,一边心惊胆寒地命人往后撤去,加速前行,一边痛骂不已,让人速发快马去前求助。
吕布哪里会由他回过劲儿来?
先发制人后,自然就是乘胜追击!
吕布一马当先,面容冷俊刚毅,猛然举起双臂,两手的食指拇指缓缓靠近……
正在头顶靠前一些,足够叫身后人看得清清楚楚。
燕清:“……”
不会吧。
吕布看着底下哀声遍地,神容冷峻,万分漠然地——
比了一颗极标准的、萌萌哒的大心。
“呃……”
燕清痛苦地呻吟,扶额偏头,不忍再看。
吕布将这手势维持片刻,确保能让后面人看得仔细后,方才撤回。
旋即昂首提气,爆喝道:“全军——随我吕奉先冲锋!!!”
赤兔仰颈嘶鸣,神将气势凌云!
而这一千多生得人高马大、糙里糙气的将士,下一刻也神容肃穆,齐刷刷地在脑门上比了颗一模一样的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