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这段汹涌的暗潮被燕清悄然掩过,留意到的人并不多。
在刘备的若有所思中,这场宴席圆满结束。
燕清微笑着同他们一一道别,却在自己势下的人也要起身离去时,出声制止了。
燕清下令:“门看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郭嘉道:“主公?”
“方才那是公宴,”燕清笑眯眯地,走下座来,同惊讶的众人坐在一起,一拂袖就变出一坛叫郭嘉两眼放光的好酒来,亲亲热热地给他们一一满上:“现是私宴。继续继续。”
结果燕清好笑地发现,光是倒个酒,都能看出不同来:别人都是惊喜地看着这喝了会变得力大无穷的仙酒,口中连连道谢;独有吕布是对酒液漠不关心,只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瞧。
察觉到燕清目光,吕布心里悄然紧张了一下,不由没话找话,好奇起燕清办这一场‘私宴’的缘由。
“问得好,我就是想庆祝一下两件事。一当然是这场大胜,”燕清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二是……今个儿刚巧是我生辰。”
第101章 危机四伏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旋即反应各异。
郭嘉狠狠地呛了口酒,咳嗽连连;荀攸一扫往常的漫不经心,猛然抬眼;刘晔怔楞着一动不动;张辽将嘴巴张得老大,惶惶然地左顾右盼;高顺吃了已经,立马看向吕布;孙坚一脸的欲言又止,面色怪异。
吕布倒是面无表情,直接把口中酒液喷了出来,正中了坐他下席的某人脸上。
燕清忍俊不禁:“我还当你们喝了这酒,起码得向我道贺一句,怎么全安静成这样?”
等他们不知所措地互看几眼,帐内就响起了稀稀拉拉、此起彼伏的恭贺声,燕清满意地扬起了唇角:“这还差不多。”
吕布郁闷极了。
他可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何不早作打听,再默默铭记在心?
如此一来,就能提早吩咐下去,既不会叫庆宴如此寒酸简单,或许还能仗着身为独一份的特别之处,叫主公多笑一笑,也握握他手。
燕清看破了他们心思一般,笑眯眯道:“我故意不作声张,就是不想闹得众人皆知,沸沸扬扬。现有我最爱重信倚的诸位在此,还来了这么一场大胜,便是再好不过的贺礼了。”
如果说方才诸侯在的时候,燕清还是那个温文儒雅中透着疏离和傲气的大司空,这会儿就似画中仙人步出了水墨画作中的缥缈背景,变得平易近人,优雅可亲。
在座之人同他相处时日不短,当然分辨得出这偌大区别,心里便依燕清所说那般,渐渐放松许多,也跟着看起玩笑来了。
“都喝都喝,酒水管够。”燕清大方说着,这会儿又从怀中取了张干净帕子出来,掷到遭了无妄之灾、莫名被吕布喷了一脸酒水的那员小将身上:“擦擦。”
那小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嫌弃模样,正埋头拿自个儿袖子擦拭面上那s-hi漉漉的酒渍,然而就这微小的动作,也牵扯到身上繁多的伤口,叫他痛得口中嘶嘶有声。
忽见一物飞来,他早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利落地一把擒住了:“多谢主公!”
结果他不抬头还好,一抬起头来,燕清就被小惊了一跳:“你这脸是?”
这人身形修长,声音听起来岁数也不大,偏偏顶了一张青紫交加的脸,成了颗根本看不出原来面目的猪头。
孙坚重重地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这便是那自作主张的该死逆子!”
燕清眼皮一跳。
他想起前几回见到孙策时,那张绝对当得起‘美姿颜’这三个字的英俊面孔,再拿它跟眼前这鼻青脸肿、如同毁容的小将的模样一比,着实……也怪不得他看不出来了。
把风流倜傥、自身也相当臭美、以出色相貌为豪的俊气少年郎打得面目全非,可绝对是亲爹的手笔。
孙策自知闯了大祸,赶紧将头重新低了下去,一派做小伏低,小声告罪。
燕清轻咳一声,摸着还气冲冲的孙坚阔背道:“明日带策儿来我帐里。”
孙坚勉强平息怒火,收回瞪着孙策的目光,恭恭敬敬道:“喏。”
燕清刚把孙家父子安住,眼角余光就捕捉到郭嘉压低了声音在跟荀攸争辩什么,偶有拉拉扯扯,不禁询坐他身侧的吕布:“他俩在吵什么?”
吕布不偏不倚道:“奉孝称他曾同公达共享方才那酒酿,这会儿公达也当投桃报李,将半盏琼浆奉上。”
荀攸只是看起来呆,仿佛慢半拍,真实本质却跟‘傻’这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当然不肯。
燕清:“……”
也就郭嘉这放荡不羁的酒鬼,能仗着自己跟荀攸交情不错,就楞要干这种强买强卖的厚颜无耻之事了。
他相信荀攸不会吃亏,也就不管郭嘉那头了,而是向刘晔询道:“不知殿下近来可好?”
要是说董卓推上帝位那一位宗室子弟,其正统x_ing值得质疑诟病,那身为先皇唯二血脉之一、先帝亲弟、正儿八经的皇子龙孙的刘协,就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结果。
要是刘协还在,董卓也不必再去物色旁的人选,还能顺道给自己攀上先董太后做远房亲戚,贴一层金,可谓一举两得。
然而这位陈留王的失踪被人发现得太晚,既无从得知主谋,也查不到他下落,偏偏身份颇为敏感,是容不得一直‘下落不明’的。
董卓等不及了,索x_ing对外宣布刘协是遭狼狈出逃的袁绍所害,将污水一气呵成地泼到无法为自己辩解,又势力锐减的袁家子头上,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但刘协还是不能落在燕清之外的人手里——燕清不会利用这个可怜、多疑还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却不能保证别人会同他一样光明磊落,不拿刘协当一面谋取利益的旗帜。
刘晔微微一笑,点到为止:“贾军师为殿下安排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课业想必少不到哪里去。”
燕清点了点头,莞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多亏文和仔细。殿下早该进学了。”
这么一来,也能顺理成章地限制刘协的外出,避开这段风头。
燕清同刘晔相谈甚欢时,荀攸到底没能阻挡住酒鬼执着的进攻,只有选择了破酒消灾,把那一杯让了出去,然后慢吞吞地将席子挪到了燕清身边。
燕清笑道:“公达辛苦了。”
荀攸慢悠悠道:“恕下官不得不扫主公之兴——接下来,才是要辛苦了。”
燕清知道他从不无的放矢,当下敛了笑,认真道:“还请公达教我。”
荀攸略作沉吟,道:“不知主公可知陈王刘宠?”
燕清毫不迟疑:“略有耳闻。”
同样姓刘,刘宠祖祖辈辈都是正经王爷,这份血统证书,可比要么没落、要么太过遥远的刘备、刘岱、刘表和刘焉都要来得鲜亮多了。而他本人,胆色和武力都十分过人,早在黄巾动乱时,他就不惧造反嫌疑,大肆征兵,cao练兵卒。
不等荀攸说下去,燕清就试道:“他是要同袁家联合?”
史上刘宠是跟袁术遥相呼应,自封了个大官做的。不过后来内讧起来,他也没风光多久,就把命给丢了。
但燕清尚记得清楚,袁术分明已被张扬扣押下了,这会儿估计都被遣送到了谯郡,由赵云安排人严密看守起来,是无法出来兴风作浪的。
荀攸颔首:“正是。”
燕清面色凝重,脑中运转飞快。
别看袁家元气大伤,实力大打折扣,只要最具号召力的袁绍或袁术还在外活跃,习惯抱成团的世家就不可能真放弃他们。
不过有引狼入室这一明晃晃的罪证在,纵使袁隗以满门惨烈的死洗白了一部分,后来看破董卓真面目后立场也彻底站在了其对立面,袁家的金字招牌,还是没史上的好使了。
袁术如今在他手里,那就只可能是袁绍运气好、见机快,南逃后没被老j-ian巨猾的刘焉找机会扣下,而是自己跑了出来,溜到刘宠辖地附近去了。
荀攸观察着燕清面上神色变幻,缓缓道:“主公还请提防,陈王只怕早生自立之心。”
燕清挑了挑眉,接道:“是要空手套白狼罢。”
没有了刘协,刘宠这一野心勃勃,势下又颇有几分气候的诸侯,当然跟绝无可能承认董卓所立的那个破稚子皇帝的袁绍一拍即合了。
他们虽不至于不自量力到要靠陈国一地,攻打羽翼丰满的燕清,却毫无在背后寻合适时机捅刀的心理负担的。
但最迫在眉睫的,还是夺取冀州。
冀州地广粮多,人才济济,是块众所周知的偌大肥r_ou_,袁绍知晓要实现目标,光名望还远远不够,需要一块发展实力的根据地后,就盯上了它。
恐怕就等着刘宠支持和推荐他去做那州牧了。
可这么一来,燕清这边就颇受掣肘——他引军深入关中腹地,已是危险之举,面对的还是董卓这么个厉害对手,就注定难以分兵驰援别处。
袁绍这人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史上他做盟主时,就能干出鸠占鹊巢,把韩馥的冀州牧夺走的‘漂亮’事来。
对曾收留他的家中故吏还能这般手辣,那燕清同他家向来交恶,就更不能指望他循规蹈矩了。
光靠燕清一势,要应对八方之敌,就难免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