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搁下碗筷,就来了燕清先前派来求见的人。
刘康忙不迭地同意之后,就不顾劝说地站到殿门前踱步,一边消食一边等。
內侍见自己的陛下对那燕太傅一片痴心,不由心里泛酸。
刘康没等上多久,燕清便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一向走得不疾不徐,飘逸若仙,还是头一回在步履中带出犹如实质地凌厉魄力,刘康乍一看还有些怔楞,然后就被满心地欢喜给掩盖过去了。
“燕卿!”
他笑着上前。
燕清笑吟吟地冲他行了一礼,对上这双亮晶晶的眼睛,温和道:“臣有要事需同陛下相商,不知可否入内细叙?”
又是一个始料未及。
刘康诧道:“噢,哦,好……”
燕清微笑一点头,将身上佩剑一除,随意地抛到那屁颠屁颠跟过来的小內侍怀里,连敷衍的话都不愿多说,就率先往殿里去了。
鞋履竟也忘了除去。
刘康看着那修长雅致的背影,心里一阵打鼓。
他虽没见过燕清弯弓如满月,出箭如坠星,一下将李傕s_h_è 落墙头,让张济躺得十天半月起不来的杀伐模样,却不难发觉此刻的心上人极为陌生,让他心里暗暗发憷。
但同时又抑制不住地觉得,有一种气势磅礴,洒脱狂放,极为别致的美。
刘康咽了口唾沫,还是跟了上去。
待他入了内殿,燕清已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上,笑着看他,并不言语。
刘康立马会意,将下人统统屏退,再将门也拉上。
“陛下,”燕清笑道:“事关机密,为确保无失,还请他们再退远一些罢。”
刘康被这近距离的粲然一笑给晃得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如梦初醒般,扬声叫宫婢內侍们退远一些。
“燕太傅是——”
话刚起头,准备邀功的刘康就觉眼前一阵y-in影掠过,胸口忽然一痛,整个人竟是被一股巨力给击翻在地了!
可叫他瞠目结舌的,却不是这狼狈,也不是这不甚要命的痛楚,而是……
“陛下。”
燕清那似冠玉一般光洁无暇的面庞上,已没了之前的浅淡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杀气弥漫的薄薄寒霜。
不知何时,他就已起了身,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却忽然暴起一脚,结结实实地碾在刘康胸口,把他踩翻在地。
柔软的履底透过单薄的衣料,强烈地压制住了目瞪口呆的少年天子,灌入耳中的冰凉话语,更是让他恍然如置身梦中。
燕清毫无温度地弯了弯唇角,开门见山道:“废话不多说,这道升官的旨意,我在听完之后,满脑子只想Cao你祖宗。”
刘康双目瞪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已是耐心尽失,还遭了这么一通飞来横祸,被狠狠算计一笔的燕清,却对这位身份至为尊崇的倾慕者所表现出的震惊和委屈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漠然地保持着这个踩着天子胸口、居高临下的姿势,一边慢慢地加重了力道,一边慢条斯理地询道:“请问刘康小朋友,那封圣旨,究竟是谁教你写的?还是说,这……全都是你自己的主意?”
第132章 越俎代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吕布跟燕清跟得久了,一身臭毛病可以说是改善不少,不但把那轻易得罪人的傲气劲儿收敛许多,还养成了闲得没事儿就熏熏香洗洗澡,照看心爱的仙桃树,研究新的招式,甚至还像模像样地读起了《汉书》里的名臣列传,明摆着要陶冶情cao。
而燕清则恰恰朝相反的方向发展去了:表面上仍然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每回看吕布一旦恼羞成怒就揪着张辽一顿暴打的画面,都会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动声色地偷学了几招。
只是作为一势之公,又不是武将起家的,基本上没有给他发挥这些本领的机会,这下被刘康那条立意毒辣的诏书气得不轻,强压着火气进到宫里来,彻底爆发之下,就仿效吕布当初的打法,先踩着胸口叫他难以提声叫人,然后哪儿疼又不足以致命的,就专往哪儿招呼。
可怜刘康虽跟着董卓吃了不少欺凌羞辱,可切实吃一顿胖揍,还真是打出娘胎后的头一回——那些兵卒虽不将他放在眼里,对他疏忽怠慢,吃穿用度也随意缩减,不乏冷嘲热讽,却不屑同个只知瑟瑟发抖,毫无还手之力,又看着身娇体弱的小崽子动手的。
被打得地方他只觉痛得要命,却叫都叫不出来,偏偏这面无表情地对他施暴的恶人,居然还是他心心念念、一直倾慕、仙人一般完美绝逸的燕重光!
刘康恍恍惚惚间,只觉这认知里的一切都要变得支离破碎了。
若不是这源源不断的疼痛真切得不可能是梦中情景,踏在胸口的那鞋履也一直没有丝毫的动摇,就这么牢牢地压制住了他,叫他无从抵抗,喊也喊不出声,数次张嘴都只徒劳地咬到自己舌头,痛得他眼泪哗啦啦地丢脸直下……
在极度的难以置信下,刘康恨不能咬定这不过是荒诞离奇的噩梦一场了!
在又惊又怒又伤心中,吃不得什么皮r_ou_之苦的刘康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嚷嚷出了给出具体章程的卢植的名字,就翻了个白眼,昏过去了。
果真是卢植。
燕清听了这完全在意料之中的名字,不过是肯定了心里的猜测罢了,面色并无分毫变化,只淡淡地移开了踩在刘康胸口的脚,又蹲下神来,掐掐他脸,探探他脉搏,确定他昏得彻底后,就随手从袖中取了颗桃来,粗鲁地强塞进天子口中。
刘康呜呜几声,咽下之后,身上的青紫浅伤,就在瞬间淡去,很快彻底消失不见了。
燕清不等他清醒过来,就无比迅速地在他后颈上补了一记手刀,把他击晕之后,丢到内寝床上去,抽了腰间玉带轻柔绑好,就随意地让外袍披散着,大步流星地往外去了。
他虽是衣容不整,然而占了容貌气质实在太过出众的便宜。这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被人斥作散漫失仪的装束,却使他周身的温和雅致平添几分风流倜傥,让见惯他穿得一丝不苟的人眼前纷纷一亮。
燕清言简意赅道:“陛下留有口谕,要在内殿静思半个时辰,汝等不得召唤,不得轻易入内,继续在外守着罢。”
众人不疑有他,赶忙恭恭敬敬地应了。
燕清拒了车驾,步履生风地一路行出了宫门,却未着急回府,而是绕至一无人小巷中。
也是多亏有吕布亲自督促执行的宵禁令,暮色一至,街上便行人寥寥,途中没人发现这一行迹匆匆的文士便是誉满天下的司空燕清。
“眼之所见,皆为幻象。”
燕清双目浅阖,轻轻诵出久违的话语后,身形便极快地隐没于凭空而出的浓雾之中。
最后化作一声鸟雀的清啼,和一道划空而去、小小的轻矫身影。
因吕布那索命一箭留下的y-in影尚在,燕清除了上回为从吕布身边脱身之外,就基本没化作鸟雀过了,起初飞得跌跌撞撞,很不适应,天黑沉沉的也难以看清周围,差点还撞上一堵高墙,吓得他冒出一身冷汗,半晌才惊魂未定地抖了抖一身毛茸茸的短羽,炸成一团。
……下回得变猫头鹰才是。
经过一段有惊无险的路后,燕清在丝毫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返回了未央宫中,灵活地钻过之前留下的一道窗缝进入内殿,就安安稳稳地降落在了昏迷不醒的刘康身边。
燕清不自觉地以嫩黄的小喙梳了梳凌乱的绒羽,才徐徐念道:“仙道玄妙,俗人安得其法。”
这就顺利地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达成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使燕清的心情恢复不少。他不愿耽误功夫,确定刘康还会再昏上好一阵子后,才闭目再次诵道:“仙人之力,昭于世间。”
数息之后,这富丽堂皇的寝殿之中,赫然便出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装束也一般无二的‘刘康’了。
燕清对着铜鉴理了理衣襟,调整了一下表情,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行至外殿了,方扬声道:“青云!”
由于不止一次听过刘康当面唤出,燕清自然不可能记不住同对方一度相依为命的小內侍的名字。
青云老老实实地领众人守在外头,听闻召唤,赶紧进来了:“陛下可有吩咐?”
燕清皱了皱眉,抿了抿唇,直将刘康平日惯有的微小表情学得惟妙惟肖,才不甚愉快道:“着人请王允进宫,着其秘之,孤有要事相询。”
青云不疑有他,立马派人去了。
燕清点了点头,望向青云,忧心忡忡地交代道:“备好笔墨,取份空白诏绢来。”
青云嘴上虽应诺了,却不自觉地犯起了嘀咕。
一向以温和微笑示人、和善可亲的燕司空方才去得匆忙,衣着也不甚齐正,说话间还有些心不在焉,语气很是冷淡,莫不是陛下……
青云难以抑制地联系起了一桩可能来,顿时心都漏跳一拍,揣着满腹纠结,将诏绢备好后,却未立刻离开,而是杵在边上,一脸欲言又止。
燕清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且退下吧,孤心里有数,一会王允来了,直接领他进来便是。”
青云忧心忡忡地垂首:“喏。”
正所谓树大招风,燕清一旦站在这诸侯之首的高位时,面对的明里暗里的敌人,就注定数不胜数。
只是别的好收拾,这头顶上的,处理起来就尤其麻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