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是直觉吕布会把这种多半记载了见不得人内容的重要本子随身携带,果不其然,很快就被他摸索到了。
然而不等他翻开看上几眼,屏风后就响起了吕布的脚步声,他不慌不忙地将本子藏到自己怀里,也不仓促地退回座上,而是自然而然地往前进了几步,走到吕布身边,假作怀疑道:“这么快?”
吕布见燕清那漂亮精致得真真如仙人一般的面庞一下凑近,心顿时跳如擂鼓。
他挺直腰杆立着,唯头垂下来,眼底掠过几抹犹豫和小小忐忑。
他既有些情不自禁,想伸臂抱抱燕清,理智上又怕自个儿心急过头,耽误爱人处理公务,反招了厌。
燕清装模作样地揪他领口嗅嗅,勉强点头:“还成罢,来坐。”
吕布忙应了,下意识地就要去捡地上衣服,却被燕清问住:“这大热天的,还穿这么厚重,你不嫌热?”
吕布愣了一愣,想也不想把手收回去了。
燕清懒懒地瞥他一眼,继续看手里公文。
不过为分散掉吕布的注意力,也不忘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你新提了个副将上来?看着倒是新面孔。”
吕布正假模假样地给燕清研墨,却弄得满手污糟,只有悻悻然地放弃了,闻言道:“是提了两个。”
燕清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水来饮了一口,随意再问:“都是哪里人?名姓是?”
吕布不假思索道:“高点的姓张名郃,字儁乂,河间人;矮点儿那个姓麹名义,似是幽州人士。”
“…………”
燕清险些就被呛着了。
原来白马义从的大克星,麹义早就在他们阵营了啊!
不过许是家业大了,燕清对名士名将的执着,也变得越来越淡薄,不再去刻意寻觅,除非是有缘碰上了,才会认真招揽。
往往也不愁人主动送上门来。
吕布难得敏锐地察觉出燕清眼神微妙,不由问道:“那俩人可是有甚么不妥?”
“并无不妥。”燕清摇了摇头,由衷道:“只忽然发觉,你的眼光倒真是不错。”
在史上即便声名狼藉,也能得高顺张辽这俩世间难得的将才追随到最后,这人格魅力也可见一斑。
无缘无故地就得了夸奖,吕布虽也欢喜,仍略感困惑地望着燕清。
燕清却换了话题:“你现官至大将军,得封县侯,可谓光耀门楣,荣誉满身。可有回一趟并州,全了衣锦还乡这一心愿的念头?”
第196章 误中郭嘉
见燕清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吕布虽因方才那一挨而有点心猿意马,还是默默忍了下来。
回却回得斩钉截铁:“小贼未灭,大势未平,大丈夫何以还乡?布从未如此作想。”
燕清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刚藏好的小册子,闻言微讶,谑然挑眉道:“奉先是预备衣锦夜行了?这可不似你的风格。你可不要后悔啊。”
吕布的回答,还是颇出乎燕清意料的。
丁原这回跟着袁术他们背后捅刀的做法,固然激怒了燕清,但不可否定的是,他这些年来鲜少参与中原的诸多纷争,一心领兵跟异族作战,且并未太计较兵力损耗,效果十分显著,这份功劳可不小。
几年下来,就顺利收复了不少近年沦陷的城池,其中就包括吕布的故乡——五原郡。
人大多讲究落叶归根,看着并州局势趋于稳定,官军也士气如虹局面,一些曾经流落在外的百姓观望过后,就拖家带口地跑了回去。
尽管吕布的直系血亲尽都流离失散,或早已死于兵祸,到底还是能寻出几个亲朋故友来的。
况且荣归故里,风风光光,惹来古人钦羡,也多是建功立业后的男儿通常想满足的愿望。
郭嘉对自己装逼的爱好就表现得很诚实,那天燕清跟他提起后,他次日想好,还真正儿八经地来预请了十日的假。
待冀州战事一了,燕清与大军在邺城修驻个十天半月的,刚好容他往返颍川一趟。
燕清想着不能厚此薄彼,索x_ing也给一直随自己奔波征战、功高劳苦的媳妇儿放个长假,不想一向高调傲慢好面子的吕夫人,却很是兴趣缺缺,迭声道:“不去真不去。”
燕清亲昵地踹他一脚,好笑道:“理由是甚么?还能是怕动了胎气不成?”
吕布被噎得脸皮抽搐一下,半晌方瓮声瓮气道:“爱妻在,不远游。”
燕清:“……”
心直口快的吕大将军,于是又甜蜜地挨了羞恼的燕司空的轻轻一脚。
吕布极满足于跟燕清亲密相处的时间,哪怕不行床笫之事,只轻松地聊聊天,陪着办办公务,他也半分不觉得腻歪无趣,而很是愉快。
燕清却有些着急。
他既担心吕布坐久了,会心血来潮地想起要翻翻本子,或者话题触动到某个想记录的点了就要去寻,又着实好奇里头写了甚么小秘密,需要对他瞒得死死的。
吕布对此半点不觉,浑身都仿佛一阵阵地冒着粉红泡泡,不知过了多久,燕清宛若无意道:“这公文批阅得有些疏漏,奉先,还得劳烦你跑一趟,将奉孝喊来了。”
吕布巴不得郭嘉犯点什么小错,吃点挂落——即便他已下定决心和这媒婆握手言和,长年累月积下的怨念终归不是一朝一夕能消散的,仍有着看到对方倒霉,自己就感到高兴的本能。
立马积极应下,外裳都懒得批,就这么起身去了。
他前脚刚出,燕清迫不及待地就把怀里的小册子给抽出来了,就着温暖的橘色灯光,专心致志地翻阅起来。
第一页,竟然是端端正正地写了‘郭奉孝’三字,旁边还划了一道力透千钧、却很是意味不明的粗黑杠。
满心期待着能看到吕布秘密小日记的燕清,这下是看得一头雾水了。
为何开头就是郭嘉?
飞快掠过这一念头后,燕清按捺住微妙的情愫,以及那么一丁点儿‘为何不是我’的幼稚嫉妒心,继续看了下去。
那日的仓促一瞥还真没看错,底下已写得密密麻麻:八月二十三日,牵手四回。八月二十四日,同车共五个时辰,期间笑语不断。八月二十五日,同榻共眠一晚……
燕清:“……”
好吧,这下他是彻底明白了。
燕清哭笑不得地飞快浏览一遍,才发觉吕布这人看似闷不吭声,见他跟郭嘉形状亲密,也只默默看着,顶多吃点飞醋,其实内心早就醋海翻波不说,还相当记仇。
一年前教吕布用新制的墨汁笔,尽把用场派在这上头了。
郭嘉在吕布眼里,赫然是劣迹斑斑,罪行罄竹难书,足足占了十一页,后头就较为零碎了。
只是燕清没料到的是,就连荀攸上回贪凉只着了薄袍,被他听见打了个喷嚏后,随手给对方披了件自己外裳的事儿,也被吕布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在这事件记录的最后头,还慎重其事地加了条备注“恐心机颇深”。
至于这本子真正该起到的记要事功能,倒可被忽略不计了。
燕清看完后,几乎将吕布忿忿不平的吃醋历程给完整走了一遍,乐得身体都有些发抖,索x_ing伏在案桌上,好好笑了一阵,才让小本子复原,藏回那外衣的夹层里。
回到座上了,他仍有点意犹未尽,不禁琢磨开了。
吕布这记事的习惯,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不过按照他的直觉判断,这绝不是第一本。
——哪天要有机会,都窃来瞧瞧罢。
然而远水治不了近渴,一想到吕布内心世界远比表情要丰富,燕清不由自主地以指尖捻了捻一张极难出、平日里又较为j-i肋的卡牌,轻轻笑了。
考虑到吕布耳聪目明,感官极敏锐,不好引起对方警惕或是疑心,早在听得吕布的脚步声出现的那一刻起,燕清就提前搁了笔,做好了准备。
随着步履声越来越近,燕清眼睛也紧张地一眨不眨。
等帘子一被掀动,燕清便毫不犹豫地轻诵一声,同时将手一挥,准确地将蓄势已久的卡牌丢到了掀帘那人身上:“知己知彼!”
说时迟那时快,只有燕清能看见的金光倏然迸现,起初凝成一线,在落到目标上时,飞快散作无数金粉,悄然没入了……郭嘉的头部。
燕清:“…………”
郭嘉对此一无所知,正纳闷自己能出什么纰漏,还严重到非差吕布唤他来一趟不可,便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今日批阅过的文件的内容,一边懒洋洋地笑着自己上座:“主公特遣吕大将军唤嘉来,究竟是为何事?”
然燕清眸光略微涣散,明显心神不在。
郭嘉不悦地蹙了蹙眉。
主公这般恍惚模样,莫不是那吕大莽夫不分场合,非跟主公又痴缠了?
他不着痕迹地剜了吕布一眼,不由加重了声音,再唤道:“主公?”
燕清仍是愣愣的模样,好半晌才闭上眼,移开视线,并不看郭嘉道:“有封信的措辞,还需你再帮着斟酌一番。”
燕清也是有苦难言。
他哪儿知道,一向喜欢走得慢慢悠悠,还动不动摇个扇子,保持风s_ao派头的郭嘉这回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走得风风火火,冲在最前,就不幸中了本该是吕布中的知己知彼?
这下可好,目前正在郭嘉脑海中里的庞大信息量,就似汪洋大海一般迎面涌来,气势汹汹地冲击着燕清,光分清点头绪,就让他头痛欲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