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两百余役夫就已将粮食布匹装上了独轮车,卫民军从第一司和第二司抽出来的两局战兵也已整装完毕。
楚宁打马检军,虽然觉此行并没什么险情,但再三思虑后,还是把燕凌戈从新兵训练场里调出来,并将二十名骑哨交由燕凌戈率领,负责在前面探路。
于城外同王逸与霍蕴书等人告别后,楚宁左手挽缰,右手长鞭凌空一挥,便下令出发。
此次出动,虽然只是为了押粮,但卫民军上下,却很认真的当作一次远程行军训练,大小事宜,皆依照着军中律例规定行事,如若遇上无例可循之事,便需记录上报校尉大人。
燕凌戈身着皮甲,手提长槊,率着二十名哨骑先行开道,如若脱缰之马,踏着滚滚烟尘呼啸而去。
楚宁率着第一司第一局的步兵紧随其后,将运粮的役夫们护在中间,由刘长贵率领的第二司第二局的弓兵断后。
沿着官道前行,没走多久,燕凌戈便听到有哨骑来回报说,在前方有大量民夫占路,请示需不需要提前清道。
燕凌戈打马上前,走近一看,就看到了白家的旗子,接着就看到到凤九卿穿一身劲装,正抱着酒坛,靠坐在装满货物的马车上,快活似神仙。
凤九卿也看到燕凌戈,顿时笑喊道:“哟!燕司总,你这急冲冲的模样,是要去哪里?”
“哈哈哈,随楚校尉去郡城公干。”燕凌戈打马走近,问道:“卿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逍遥自在?我怎没听人说起你要离开?”
“谁说我要离开?只是陪你大当家押趟货去郡城。”凤九卿道:“也难怪,燕司总现在可是楚校尉那边的红人,军务缠身,白师妹这边的琐事,自然也就不知了。”
闻言,燕凌戈不禁苦笑,按照她的意愿,自然是想留在白夙身边的,但无奈的是,白夙现在与楚宁已经议定,军政双权归属楚宁统辖,所以,燕凌戈与她的那支骑兵,都被打包送给了楚宁。
楚宁当然照单全收,直接就给了燕凌戈第三司骑兵司总的职位,引得卫民军里上下大为震动。
比起燕凌戈的满面郁色,凤九卿却是显得欢快许多,连声道:“燕司!快说说,那楚校尉待你如何?可在卫民军里快活?这两天都不见你出营来找我喝酒,可好奇死我了。”
“如果生不如死的日子也能算得上是快活,真希望卿姑娘也来享受享受。”想起入营这两天的日子,燕凌戈不禁打了个冷颤,当真恨不得把凤九卿弄来同甘共苦。
凤九卿顿时来了兴致:“速速道来,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个生不如死?”
“卯三刻,闻哨起床,列队训练到辰时,接着用两刻时间吃早食,半刻时间洗漱,再接着就是背诵军中律令,叠被、折衣……训练到午时,准时的吃上午膳,午膳后,有三刻钟的午休时间,醒来接着背律令,叠被折衣……”
“就这样?”凤九卿听得目瞪口呆,讶然道:“上午下午都是这样训练?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就是洗衣叠被?”
“有!如果学木头站桩也算的话。”燕凌戈补充道:“上午背着木头站桩,下午是拿着木/枪站桩。”
凤九卿第一次知道,军队里竟然会有训练叠被折衣这等奇事,非但不觉可怕,反而兴致大起,对卫民军越来越好奇,要知道,那卫民军从战斗力看来,可堪精兵之名,竟是用叠被折衣站桩练出来的?
又与凤九卿说了几句,燕凌戈便打马离去,她方走不久,楚宁便率着步兵跟了上来。
遥遥一眼看到这支队伍中有辆双骑马车,上面挂着白家的旗子,楚宁顿时就笑了。
"楚校尉笑得如此开怀,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可要来坛酒助兴?"凤九卿眼睛利索,老远就看到楚宁的笑容。
“军中禁酒,只能谢过卿姑娘的好意了。”楚宁打马过来,问道:"那马车里的人可是白司总?"
这个白司总,便是指白夙了,两人合作成立了九州商社,白夙总理商社事务,这司总之名,便是由此简化而来,却是与卫民军的司总意义颇为不同。
凤九卿听得楚宁问话,顿时笑眯了眼,活似只偷了j-i的狐狸:“看来,校尉大人的眼里,也就容得下一个白司总了。”
“哈哈哈,卿姑娘此言差矣!”楚宁道:“只要卿姑娘愿意,莫说是个司总,便是这校尉之职,楚宁也愿奉上。”
这凤九卿虽看起来,没有燕凌戈那般锋芒毕露,但实际上却有几分胆色和本事,楚宁早就想拐她入伙了。
“看来,凤某也是入了校尉大的眼了。”凤九卿笑道:“那校尉大人是准备让凤某做第几司的司总?”
“卿姑娘看中了第几司?”
"你那些打打杀杀的司职,凤某可一个都看不中。"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一个不打杀的新职司。”楚宁想了想,笑道:“外务司如何?这名字虽然不够威风,但权力却是很大的哟!”
凤九卿闻言,眼神一亮,道:“有多大?说来听听?”
“这却是不能随意说来听听的了。”楚宁笑头摇头,道:“卿姑娘可以参照霍先生的职务想想,若是当真有兴趣,不妨寻个时机,你我坐下来详谈,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向我提出。”
凤九卿也知道楚宁是很有诚意的在招揽她,于是与楚宁约定,无论如何,等到郡城,她一定会给楚宁一个答复。
楚宁心知,凤九卿这是已经意动,遂决定再给她一些她时间。
告别了凤九卿,楚宁打马挤上前,果然在马车旁看到了白夙的侍女白青墨。
“青墨姑娘,白大当家可在轿里?”在九州商社里和楚宁面前,白夙是白司总,但在白青墨这些白府原来旧人的面前,她依然是白大当家。
“楚校尉找大当家有事?”
想找白大当家谈个小恋爱,这算不算有事?
楚宁抿唇一笑,用马鞭挑开了车帘。
白夙手握一卷书册看得正是入迷,被楚宁这么一打扰,只得让马夫停车,将楚宁请了进去。
马车里面的空间颇大,别说是坐两个人,便是再进来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所以,白夙丝毫不用移动让出空间,她旁边的位置就够楚宁与她并坐。
楚宁异常麻利的爬上马车,在白夙开口之前,她就已经连爬再扑的坐到白夙旁边去了,待坐定后,拿眼偷瞄,发现白夙并没有要将她赶走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打量马车里的情形。
在白夙的身前,支着个小木桌案,案上不但摆了一个小木炭炉,还有一些易食的糕点,看得楚宁心底泪如泉涌,差点就骂出声来。
腐败!
简直太腐败了!
果然是朱门酒r_ou_臭,路有饿死骨。自己堂堂大庆朝的陪戎校尉,都只能够骑在马上喝冷风,可她白夙这个j-ian商倒是好,连出个门都这么会享受!
简直就是在诱人腐败啊!
所以,现在求包养还来不来得及?!!!
所以,节/cao这种睡一觉就能补满的东西,对楚大校尉而言,简直不要太珍贵。
白夙看着楚宁在她的马车上东瞧西摸,随着马车再次启行,她接着看起书来。
楚宁费尽心思可不是为了来陪白夙看书的,可她看着白夙那沉迷于书海,努力汲取每一份知识营养的模样,又觉得不忍心打扰,装着满肚子的话语,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纠结着安静下来。
白夙认真读着手中的书。
楚宁认真看着读书的白夙。
她慢慢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似乎也曾像白夙这般满怀壮志凌云,认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想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踩在脚下,努力的吸取着每一丝每一毫来自书海的营养,甚至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曾读着旧报纸,站在人生的谷底仰望云端。
可为何,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理想去了哪里?
信仰去了哪里?
那颗曾经炽热的心,又去了哪里?
是埋葬在了前世?
还是遗失在今生?
想着这些问题,楚宁突然觉得有些悲伤,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白夙。
她很害怕,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仅仅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太孤单,所以在绝望中抓住白夙当作救命Cao,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爱的谎言。
又或者,这仅仅只是一个梦呢?如果放肆的继续爱下去,等到将来梦醒时,她楚宁又该如何来面对这个破碎的梦境?
……
不知何时,白夙已经看完了手中的一整卷书,她珍惜的将纸页抚平合拢,才想起楚校尉似乎也在自己的马车里,微微侧头一看,却见她罕见的安静坐在那里,倚靠在车壁,神情愰忽。
这样的神色,白夙在楚宁脸上见过一次,就是黄县破城的前夜,卫民军的一个预备士兵死后,这个年轻的女校尉,就是带着这样的神色,迎着刺骨风雪,跋涉半夜。
在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白夙一直都记得,这个年轻女校尉在风雪中回望的眼神。
悲伤而孤寂。
挣扎而绝望。
仿佛整个天地间,就只有她独自一人,行走在荆棘遍部的道路上。
无人可并肩。
无人可执手。
即时,那时风雪漫天,白夙手中微弱灯火的根本就不足以照亮这个年轻女校尉的脸庞,可她依然深信,自己是真的看清她回首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千山、涉过了万水,穿过那凛冽的风雪和无尽的时光,最后,落在她的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