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黄县的盐业可谓是空前的发达,不但家家煮盐,随着蓬莱大道的修建,甚至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链,煮盐的人只要在家里搭个灶架口锅,就自然有卖柴火的、卖卤沙、卤水的送货上门,煮好了盐也不必愁卖,每隔几天都有白家的人牵着马车带着称,挨家挨户的收盐。
眼看着惤县抱紧了黄县的水桶腰,周围的难兄难弟们也纷纷过来抢大腿,连带着王逸的名声也跟着传了出去,远在渤海章武的吕县尊是惤县张县尊的同门,听说黄县有一支上得山下得海的灭得贼的强兵,立刻就联合他周边的一些同袍,给王逸写信借兵。
这个时代的兵权,并不是全部集中在朝廷和皇帝手里,不但地方政府和王侯有军队,许多重臣、大族和富户们,都有私人武装,虽然朝廷律令禁止私藏兵甲,但只要没有闹得太过火,没人借题发挥,也不会有人真拿这当回事。所以,像借兵剿匪这种事情,只要双方达成协议,只要参战兵员没超过一定数量,不会威胁到朝廷和皇帝,朝廷一般也不会多加干涉。
“才两百贯?”
卫靖此话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就楞住了,在今天之前,他可从来都不会把‘才’这个字放在‘两百贯’这样的数额之前。要知道,他十四岁就开始从军,至今已九载有余,于两年前西征时崭露头角,被高志敏收作亲兵,而后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上来,在昨天之前,总共的身家也不过一千六百余贯钱,找楚宁买盔甲的钱,大多都是找人借来的,如果不是后来帮着楚宁坑了沈腾和高志敏一把,他现在已穷得身无分文。
“嗯,本将的意思是,两百贯虽然有点少,但也可以考虑一下。”
嘴里虽然说得有些不情愿,但卫靖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原本手下有三百老卒,但昨天高志敏却调走了两百人,只把卫靖的那些交好的亲信留了下来,如果他与楚宁替手帮章武县剿匪,到时候一人一半,他也可以拿这些钱来拉拢一下亲信。
如此一番思虑后,卫靖问道:“可知那章武县有多少贼匪?若是贼匪实力强大,可就不只这个价了。”
“将军误矣!是两千贯!不是两百贯!而且,每贯都是足千文!”看着卫靖由惺惺作态的神色,到目瞪口呆的模样像,楚宁就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忍住,毕竟也是穷过且现在还是穷着的人,能够理解卫靖的感受,遂继续说道:“属下已经问过吕县尊,据说那窝贼匪不超五百人。为了慎重起见,属下也派人亲自去了章武县,估计这两天便会有回信传来。”
“若是不超五百贼人,本将与你联手,此事决然可行。”
有钱赚的事情怎么会不行呢?特别是现在,不但有钱赚,而且还有打手,这种等于白捡钱的事情,卫靖怎么舍得说个不字?只是现在得想想,该怎样才能让高志敏点头。
然而,卫靖心念未落,便见楚宁从凤九卿那里接过了一个布包,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叠信来,边掏边说:“冀州辖地百县零一,共计有四十二县已经与属下有过联系,其中有十七县,已经与下属议定了价钱……”
哦靠!原来不只是一个章武县?而是十七个县?!!!
卫靖狼扑过来,一把抢过那堆书信,拆开望着上面那一个个硕红的大印章,只觉得脑子懵懵的,心里扑通扑通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这踏马得是要发了啊……
卫靖却是不知,楚宁也是穷得紧,偏偏她还要撑着富养兵卒,手上又有匠作司这个吃钱的怪物,被逼得没办法了,就开始动歪脑筋。
楚宁此人本就是商人出身,凡事都脱不了利益二字,某天听黄县的难兄难弟们抱怨辖区还有山匪毛贼出没,于是脑中灵光一闪,左手逼着难兄难弟们给钱,右手就把预备兵赶出去剿贼,气得那些难兄难弟们差点就翻脸。
那些难兄难弟们本来手中都有兵卒,也有做事硬派的县尊曾发兵剿过贼,还在那些毛贼面前吃了亏,自然是不看好卫民军的预备兵。
不过呢,这难兄难弟现在抱着黄县的大腿,楚宁既然开了口,自然是要给个面子,本来只是抱着花点小钱试一试的态度,却没想到效果竟是意外的好,兵到贼除,不滋事、不扰民,速度快、效率好,简直就是业界良心,这一来二去,迅速便将楚宁这支劲卒的名声传扬出去,还主支给楚宁拉来了冀州的客户。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卫靖是激动得睡不着,穷了半辈子的人,突然发现原来钱是这么好赚,激动之余又觉得懊恼,自己怎么就想出个这样的法子呢?
冀州闹贼乱的事情卫靖是早就知道的,他还知道东莱郡城里那个刘翎公子,正在冀州那边布局,准备煽动这些山贼们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也曾隐约的听高志敏提起过,那刘公子似乎准备借冀州乱贼来暗害楚宁?
对了!那刘公子要用乱贼来对付楚宁!
哦靠!老子的女财神!
卫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抓了外袍往身上一套,急急忙忙的跑出帐门,来到卫民军的营区前,就见到了正在夜巡的刘长贵。
“刘军侯,楚校尉休息了吗?”
在东莱城里从新分编制的时候,刘长贵也得到了朝廷的正式任命,成为了可以掌管一曲五百人马的军侯。当然,在卫民军里,这份朝廷任命是做不得准,这一点,刘长贵心里很是清楚,整个卫民军上下将士们心里都清楚。
刘长贵朝卫靖行了一礼,道:“启禀卫将军,楚校尉已经歇下,您有什么紧急要事吗?需不需要卑职替你通传?”
“那算了吧。”毕竟男女有别,卫靖想了想便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对刘长贵说道:“这几天,你们要小心些,哨探放远点,有什么动静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来找本将。”
没等刘长贵问出疑问,卫靖似乎想到了什么,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楚宁睡到半夜时被凤九卿叫醒,连忙问出了什么事,便见梁秋月急急忙忙把她的盔甲搬出来,要她赶紧穿上。
楚宁的盔甲是她自己提供的意见,由匠作司特制别试制的,里面是一件环锁铠,这种由西域传来的制铠方式卓渊也知道,他曾经也帮朝中的一些高级将领打造过这种铠甲,但一般都只要求挡住上半身,可楚宁却很变态的要求从头包到脚,连十根手指头都没放过,为了她的这套锁子甲,五六个制铠的师傅加班加点,足足忙了半个月天。
在环锁铠的外面,是一套与卫民军玄甲司装备样式相差无几的重铠,都是用寸长半分厚的甲片编织成的重铠,从外表上看来也是非常变态的,上面头盔上带着护项,穿在身上顶多就露出鼻梁和两个眼睛,下面腿裙盖到膝盖,膝盖下面还有用甲片编起胫甲。
匠作司的师傅们在测试这两套铠甲同时穿上的防御能力时,用的不是刀也不是枪,而是弩,三石强弩,五十步的距离s_h_è 过去,就只在外面的重甲甲片上留下一个深印痕子。
当然,这并不是说,楚宁穿上这两套铠甲就强到无敌,如果她哪天脑残,跑去跟床弩或者弩炮等重型战场武器正面刚,结果自然只能呵呵哒……
在凤九卿和梁秋月两人的帮助下,楚宁总算把两层铠甲都穿了起来,四五十斤的重量,简直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像个铁人。
陈福带着两个人进来禀报:“启禀将主,经夜哨回禀,有一伙很可疑的贼人正在向我营逼近!”
今天才跟卫靖说起贼寇,结果现在就被贼寇袭营,楚宁的心情很是微妙,问道:“敌人是什么来路?来了多少人?战况如何?”
“据说是一支从冀州过来的流寇,寇首叫韩虎,目前,贼寇尚在两里路程外。”陈福咳嗽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造型清奇的将主大人,随后继续道:“由于现在是月初,夜色很浓,探哨只能根据火把和队伍的延伸长度进行粗步估算,应该在两千人以上。”
“两千多人?就敢跑来偷袭我东莱足有六千兵卒的大营?”楚宁愕然,随后醒悟道:“难怪卫靖他们今天拼命跑,原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啊!”
“白天赶路消耗我军的体力,晚上来再来袭营……这倒是能够说得过去。”凤九卿有些不敢置信:“但这支夜袭的贼人,怎么会打着火把来?打着火把还算是夜袭吗?”
“你问我,我问谁?”楚宁无奈的叹口气,朝梁春花两姐妹喊道:“过来,扶我出去涨涨见识,看看这是怎么个夜袭法。”
出了东莱地界,一路往辽西过去可都是平原地带,在这种一望无际的地方搞夜袭还打火把……真想见见出这主意的人啊。
伟人曾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楚宁等人虽然嘴里说得不以为然,可心里却都相当紧张——如果来者是骑兵,或者首领是燕凌戈这样的天生战将,别说是两千人,就算再少一半,也够卫民军头疼了。
梁家两姐妹一左一右的扶着楚宁,一步一步挪出帐门,陈福已经在门外摆好了椅子,等着楚宁入座。
楚宁出帐后,抬眼一看,便轻易看到那支打着火把的队伍在正前方蜿蜒着接近。
“启禀将主!玄甲司已备战完毕!副司总孙兴请求指令!”
“启禀将主!控弦司已备战完毕!司总刘长贵请求指令!”
“启禀将主!特战司已备战完毕!旗总陈隆健请求指令!”
“传令!玄甲司重盾列阵,刺枪正面迎敌!控弦司居后策应支援!所有哨骑都散开到敌人的两翼,随时配合牵制敌人的攻势!”缓缓的回了一个军礼,望着那已经极目可见的火把队伍,楚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万般思绪,嗓音平稳:“特战司与亲卫队暂时待命!”
目前卫民军里人才凋零,真正拿得出手的战场指挥也就两人。燕凌戈的优点与缺点都同样明显,她在战术上可谓是得天独厚,可在战略上却又显得先天不足。刘长贵虽有一定的战场指挥经验,却沉稳有余,灵变不足,却仍需磨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