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蕴书自然也知道这背后的风险,但他从前经手的都只是些蚊子r_ou_,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也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没有交情,所以,得趁现在就摸清情况,不然出了这个店门,不见得这些银子还跟着二当家姓楚。
那掌柜麻利的收下铜钱,拈须笑了笑,让身后的账房拿了一锭新的银锭出来,翻过底面指着下面的一行字道:“还请宁姑娘放心,只要是我白家出来的银锭,下面都有白家的印记,小小毛贼们,却是不敢动。”
楚宁接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刻着‘东莱白氏铸银’几个大字。顿时深刻领悟,原来,不管出不出这客栈大门,银子都没跟她姓楚。
既然知道这笔银子比较安全了,楚宁等人也就不再多作停留,又在霍昱的带领下,直接就去白家的粮店,一口气就定了一百石的米粮,不禁让楚宁生出了几分爆发户财大气粗的感觉。
付过银钱后,霍蕴书便守在店里,等着掌柜唤人将粮食从仓库搬出来,楚宁在霍掌柜的带领下,将蓬莱城里好好参观了一回,才发现,在这座小城里的大半店铺,竟然都是白家名下的生意,从丝绸衣布絮帛到客舍食肆到米粮店,甚至连粗盐和各种农副产品,都是尽有皆有。
想那白当家年不过双十,却已执掌起偌大的家业,楚宁佩服又好奇问道:“白府一直以来,都是是做这些营生吗?”
“自然不是,以前,老当家还在的时候,白府只做些粮食丝绸方面的生意,自从四年前,大当家回来执掌家业后,就开始涉足各行各业,便是因为她,白府才会在这短短几年间扩大数倍有余,挤身东莱商贾的前三位。”霍昱边说边笑,笑得与焉有荣:“听说,连新到任的东莱太守蒋大人,都对白家高看几眼,还给白家赐了幅墨宝。”
在霍昱看来,东莱太守已经是个很大的官了,而能被这样大官看中的白家,当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但在楚宁眼里,太守这两个字不过仅仅只是官衔,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大是小,所以,也就无法通过这方面来评估整个白家的实力了。
虽然无法正确的凭估白家整体的实力,但并不防碍楚宁对白夙的评价,特别是曾经身为一个集团首领的楚宁,她非常清楚,一个能在初初执掌家业,以仅仅不到四年时间,就能家族产业扩大数倍,所拥有的是怎样的眼光头脑和魄力。
“说起来,白当家也是个可怜人。”霍昱显然是白夙最忠实的粉丝,全然不顾此刻是在跟一个山贼头子说话,更没注意到这个山贼头子,是他侄儿的顶头上司,只顾着给自己家老板老广告:
“生母只个妾室不说,还在十岁那年,被嫡母发卖出去。”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富家千金振兴家业,向着星辰大海征途前进的奋斗史,没想到却剧情突变,似乎变成了嫡庶宅斗风,让楚宁不禁奇问道:“既然在十岁那年被卖了,她又怎么回来做了当家人呢?”
“全因老当家临去前,将日子过得太快活,妻妾儿女众多。”霍昱叹道:“老家主有过两位正妻,各自生下了大爷和三爷两位嫡子,但大爷的生母早已去逝多年,三爷的生母还在,占着个名份,所以谁也斗不过谁,大少爷一狠心,就将当年被发卖的妹妹接了回来。”
“那大爷和三爷可还健在?”楚宁顿时更好奇了,追问道:“白姑娘又是如何坐上当家之位的?”
“她怎么坐上当家之位的我却不清楚,不过老当家的那些妻妾子女,却都还健在,大爷和三爷,更是常年争锋相对……”霍昱说的不禁感概起来:“说来也奇怪,别人家的最忌的便是这家宅相斗,一斗便是倾家荡产,可这白家,却是越斗越兴旺……宁姑娘,你说,这却是怎回事?”
楚宁想了想,心中已有计较,却并没说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东市,见那边支着椅桌卖牙刷的几人正在收拾东西,遂上前笑着问道:“晴儿,今天的收成如何?”
晴儿不假思索便道:“共计卖出三百四十六支,得三千四百六十钱。”
所以,楚宁跟白夙说,她这几天卖了上千支,根本就是随口说大话,一头野猪的毛怎么可能做出上千支牙刷来,做三百多支都还很勉强。
“方才还卖了制刷手艺,得钱三百贯。”
这三百贯将被楚宁拿出来算入紫竹寨的公账,而另外的三十三贯是白夙的添头,楚宁决定将它占为私有。
晴儿一听,便麻利的翻开银册和货册,先在货册上记了一笔:出制刷手艺,接着在银册上记了一笔:入钱三百贯整,足三十万钱。
这是楚宁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正式接触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们将记出入货品的薄册叫‘货册’,记出入的银钱的薄册一般被叫作‘银册’,高处写入账,低处写出账,再将转账和现金交易记录办法稍有区别。
在楚宁的印象中,这种记账方法的名称,应该是叫三角记账法,是种比较简单记法,却包涵了单式和复式会计两个方案,一套账目的记录,分为入账、出账和往来薄。
不过,说到底,依然还是流水账。
想到此,楚宁顿时起了考量自己这个小账房的心思,便道:“买了一百石的米粮,每石四百八十钱。”
晴儿立刻在银、货两册分别写到:入米粮一百石,出四十八贯。
“付了孙兴何伍他们做牙刷的工钱两贯。”
晴儿在银册上写到:出工钱,两贯。
“野狼寨半年前找我们借了八贯钱,本当家今晚就拿剑去找他要回来。”
晴儿又在银册上写到:出八贯,入八贯。
“本当家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
“两百五十三贯,又四百六十钱。”
“野狼寨要回来的那八贯呢?”
“那八贯钱本就是当家借他的,如今要回来,自然不能算是赚。”晴儿说着,想了想,劝道:“二当家,既然是拿着剑去要的债,那就应该多要几分利息,如此才是赚了。”
“……”
果然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知道要找人要利息。
霍昱在一旁听得大笑不止,不停的称赞楚宁,说她有个好账房。
笑得楚宁颇为尴尬,只好找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并打发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孙兴何伍两人去将分散出去的人都找回来,吃饱喝足后,一行人赶着骡车,推着粮食打道回山寨。
就在楚宁等人推着粮食回寨的时候,一年轻男子面色y-in沉的从白府别院走了出来,白夙则在书房,边看着手里的账册,边听着她的侍女青墨说话:“大当家,若青书她们知道,自己竟然被个小山贼头子给比下去了,会不会被气得想吐血?”
青棋、青书、青墨、青画四人,都是白夙最重视的心腹,只是青墨的年纪还小,平时随侍在白夙左右,而另外三人,则早就被放出去坐镇一方。
所以,目前只有青墨知道,白夙想在十八执事上面,再添一个大执事。
白夙放下账册,见青墨面上颇为不以为然,显然她很不满意自己突然被人比下去的事实,于是告戒道:“青墨,你莫要小瞧那姑娘,就凭她这今日的所作所为,你们都没识破,就足已认明她能够担得起大执事之职。”
“可她今日不是在客店里听书吗?除此之外,她做了什么事情没有被我们识破的事情?”青墨虽然觉得不以为意,但听白当家如此说来,还是仔细想了想,倒是真的被她想起了一点:“大当家是指,那贼头子买通说书先生,让他讲了神仙入梦的故事吗?可那不是已经被大当家您拆穿那是骗人的吗?”
“你觉得那个故事,仅仅只是她编出来骗人的?”白夙摇摇头,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耐心讲解道:“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说书先生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之外,那就只有之前看到的小二,佩剑大汉,和那个萧家客店的小老头……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
“所以,大当家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是她找人假扮的?让自己人去买自己的货?”青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摇着头否定自己:“那个小二是我白家客栈的,那个小老头,是萧家客店的,他们背后都同样有个公子娘子急着买去用……还有那个佩剑大汉,明明是路过的,却突然凑了上去……”
“可是,当家的,她这样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我们以前不也这么做过么?”
青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还看不透事情的表像,可白夙身为整个白氏一族的当家人,她早就已经看透了这浅薄的表面。
事实上,对于她们这些商贾而言,找人买自己的东西的确不特别,但如楚宁那样,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那就很特别了。
先是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故事的开篇是与父母的生离死别,中间讲的是人生头等大事,结尾是姐妹情深。
表面上听来,亲情、爱情、手足情,人生最美好的三种感情,都被包涵在这个故事里,可实际上,这个故事要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如果没有牙刷,你有可能会娶(嫁)到一个患有牙疾之人,有可能她(他)的口齿臭不可闻,有可能要忍受她(他)疼痛的日夜哭嚎,甚至有可能让你在散尽家财之后,一命呜呼人财两失……
所以,只要这个故事还存在一天,牙刷之名就在世间流传一天。
所以,这是一个有毒的故事!
所以,爱她,就先送牙刷!
……
而除了这人故事之外,她也将寻常商家惯用的手段玩得更高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