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那天夏警官出现了,他向尹明明的遗像鞠躬,看都不看尹斻一眼。
抑郁症也是有一定遗传倾向性的,他们这一辈里出了三个不正常的,尹树哭得稀里哗啦,尹彬对外界早就没了兴趣,他是个精神病人,没人在乎他是不是哭,只在乎他什么时候会发病,唯一一个熬过了这些问题的尹斻在休息室里跪在舅舅脚下不愿意起来。
尹程鹏想要打尹斻,却终究没有动手,他拽不起来外甥,就也跪下来,舅甥两个相顾无言,眼圈红了,却流不出眼泪。
这是他剩下的最后一点人性,尹明明的死把他绷紧的弦给断了,他大脑一片空白,不断的重复着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着。
这是他第二次错过了别人的死,他了解死,却阻止不了死。
这也是他第一次拦下夏军,极度恐惧自己独处,他拖着夏军上了自己的车,拖着夏军上了床,他把夏军抱得死死,嘴里念叨个不停,身体也止不住的发抖:“别死……别死……别死……”我可以死,但是你们不能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几乎没有人能接受死亡,可是命运都是注定了的。
夏军搂着尹斻搂了一夜,他不是没想过走,但是却掰不开尹斻的手,所以他只能任由天旋地转,任由着那个人把情绪发泄干净。
他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脆弱,甚至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又一出设计好了的戏码。
尹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夏军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前几天收到了一份礼,是李书记送的。”尹斻把自己蜷缩了起来,紧紧抱住夏军,虽然身体上不能抑制紧张,却声音显得很平静。
夏军听到这话也很紧张,他不想谈论这个。
“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一台轮椅。”
尹斻没笑,却抖得更厉害了,“我害死了表妹……我把她害死了……”
夏军拍了拍尹斻的背,却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讽刺和质疑,不论现在尹斻还有什么招数等着他,他都不再打算把心掏出来让这个人踩了。
“明明不是第一个……”
“什么?”
“雅君也是这么死的……”这是他错过的第二次。
雅君是谁?
夏军疑惑,却没问。
那一夜很漫长,漫长到了夏军不知自己是睡是醒,他那是第一次听尹斻说那么话,那么多从前他渴望知晓的旧事,但是现在,他却一样也不想知道,他不想知道尹斻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对方的情史,更不想知道那些龌龊恶心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夏军推开了尹斻,走出这栋他熟悉的房子,在门上狠踹了一脚,他觉得很烦躁,他有些害怕,不是怕尹斻发病,而是怕尹斻又在做戏。
一个人的哀痛可以是长期无限的,但也可以是自我调控的,尹斻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黑夜与白昼颠倒,关掉手机,不再听任何外界的消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是黑天,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他怀抱里的人早就不见踪影,四周陷入死寂,他抱着自己,越来越难受,可是死亡不可逆转,痛苦却是可以抹去的,这意愿全凭自己,尹明明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他永远都是他自己,这也是一个事实。
如果时间逆转,一切还是原来的结果,他从床上下来,摸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眼睛适应了黑夜后视线里也并不是完全的一片漆黑,人们总是想要抓住那一丝机会,如果错失了,就会悔恨的构想“如果当初”。
可是没有这种事情,什么如果当初,什么一丝可能的机会,有些定局是不可能挽回的,尹斻拿出抽屉里的烟盒,打火机就在手边,渺小的火光只能照亮他的半张脸,随即又在烟草燃烧后熄灭。
薄荷味的香烟,尹明明身上经常带着这味道,他和尹少将都曾说过女孩不要抽烟这种话,哪怕他们两人本身就是老烟枪,可是现在他宁愿让明明回来,看着她叼着香烟、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字……
尹斻的烟很快就被掐灭了,不是他自己掐灭的,是黑暗里突然多出来的另一只手做的。
一道力量将他推得重新躺下了,之前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卧室里什么时候进来了另一个人,可是他没有惊慌,而是顺从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一支新的烟被点燃,空气里那种带着清凉的烟草味,燃烧后被传送进他的呼吸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胸膛翕动,他能看见黑暗里那张模糊的面容,看见那带着棱角的两片薄唇含着香烟微微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香烟燃起的光点最终一一化为灰烬,尹斻感觉到了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人俯着身,距离很近地渡了一口烟给他。
“真想不到你还喜欢这种女人抽的烟……”
尹斻没说话,他感觉到上衣的扣子被一个一个的解开,当那只手游弋在他的皮肤上引起颤栗后,他按住了那只手。
“夏警官,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是你邀请我进来的,你忘记了?”夏军笑了,尹斻看不清楚他具体的表情,只觉得现在夏军看起来十分的不真实,或许是他在做梦,或许,夏军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夏军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开,尹斻感觉到床垫陷下去了一点,夏军的一只膝盖压在了他身边的位置上,贴得很近,开始解他的睡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