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令 下【完结】(6)

2019-06-12  作者|标签:

秦善不满道:不杀他,我自然还有别的办法整治他。

齐若望嘿嘿道:我怕到时候被整治的不是他,而是你啊。颜漠北这家伙粘你跟个橡皮糖似的,你要是不存了杀他的心一了百了,我估计你一辈子都纠缠不清摆脱不了他。还不如趁早脱身,相忘于江湖。

秦善听了,似乎在默默沉思。

他端起酒杯,想要再饮,却发现酒壶空了。

哎,那谁,给我再去打一壶酒。

被指使的无名谷小弟子欲哭无泪,送酒给这两人,本就是不得已,如今再让他去偷一壶酒给囚犯,他实在是做不到啊。正在小弟子愁苦不堪时,有人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一个自顾不暇,借酒消愁的蠢货,还想开导阿善,简直惹人发笑。

齐若望瞪大了眼睛。

颜漠北!你又偷听!他恼恨道,你总是躲在人家茅厕旁听墙脚,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颜漠北却看也不看他,径自在秦善身旁坐下。

阿善,莫要听他胡说,比起你将我相忘于江湖,我还宁愿你杀了我好些。他冲秦善说话时,身后好似摇着尾巴,一脸殷勤,你要是心里不快活,就地把我从这山崖上踢下去,我都不反抗。

秦善把他的话当屁放了,十分娴熟地无视这只哈巴犬。

齐若望冷眼旁观,哼道:老秦,你可别信他的。从山崖上掉下去,以这小子的武功一根毫毛都不会掉,纯当逗你玩呢。

那我自缚双手。

捆了手还有脚呢,轻功又不用手!

那且把我捆成个粽子,看我还怎么逃脱!颜漠北和他杠上了。

齐若望道:别说把你捆成粽子,就是捆成木乃伊把你扔下悬崖,十有八九也不会死,以你小子的机缘,指不定又在山崖下逮到什么九阴真经,九羊蒸经的,我说老秦。他转头对秦善道,你以后要真想杀这小子,记得一刀砍下脑袋,千万别把人往悬崖下扔!那亏本买卖,不划算!

颜漠北听的这人在胡说八道,脑袋都气大了。

放心。

秦善此时放下酒杯。

我若想报仇,必先在他当胸刺一口,再把人踢下悬崖。

颜漠北听了,心里不知是酸楚,还是开心。酸楚他们家阿善对他一点都不心软,开心秦善记恨他总是说明心里还有他一席之地的。

齐若望好奇道:若这样他还没死呢?

若是这样

秦善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借着轻功,从藤蔓上飞腾而下,落到悬崖边的一块岩石。这一块嶙峋的岩石上,躺着一个生死不明,浑身是血的男人。

秦善盯了他好一会,缓缓走上前。

【若是这样,证明他命不该绝。从此恩怨两消,我与他再无瓜葛。】

他将一身血的人翻过来,露出颜漠北血肉模糊的面庞。在崖上中了一剑,又被踢落山崖,被山石折断了不知多少根骨头,滚落到此,这人尚有一丝鼻息。

真是命大。

秦善伸手,从颜漠北怀里掏出秘籍。

他本想再无瓜葛,任由这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可不知为何,看着满脸血污的颜漠北,他突然想起那日大火炎炎,覆灭的无名谷中,他为自己斩断铁链时的专注;又想起今日清晨,这人扑向自己,任由长剑穿胸而笑意妍妍。

对于情,秦善将齐若望和萧忆的爱恨背离引以为戒,将师父和师母的生死与共引为绝唱。然而,涉及自己时,他每每只想起送他上囚山时这人可恶的脸庞,再遥远些,是这张面庞曾经或笑或恼,以各种鲜活的表情,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记忆。

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向秦统领诉说过心意,可是有胆子表达情愫,又有本事纠缠这么久的,颜漠北还是唯一一个。

【老秦,你要是斩不断,恐怕就得和他一辈子纠缠不休了。】

再一次想起齐若望的告诫,秦善伸出右手,缓缓,摸向身边佩剑。

33、失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颜漠北有时再回想起来,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踏进了这漩涡。

他对于秦善最初的记忆,是在一个冷冷冬日。自己躺在晒暖的巨石上小憩,只听见一道马蹄声笃笃逼近,带着骑马人的呼呵和凛冽风声。

那时颜漠北负命下山接近秦善。

他原本应该按照计划去刺探,去伪装,再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而那一时刻,不知为何,甚至还不知来人是谁,在听见这小道上唯一一匹快马时,颜漠北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去。

然后,他便看见了骑马人,更看见了那双好似藏匿着偌大世界的黑色眼睛。

这一眼,就是万劫不复。

这一瞬,快的不过一息。

而之后的一切,又是猝不及防,超出颜漠北的掌控。很多时候,颜漠北都会想,如果时光能倒流,他还会选择布下少林寺那一局,把人囚回无名谷吗?

无数次的扪心自问,答案却从没有变。

会。

哪怕明知之后秦善会恨自己,两人关系跌入冰点,颜漠北仍旧会那么做。因为能够把这人收于羽翼之下,实在是太大的一个诱惑,他抵挡不住。也是因为当时形势已经逼得他不得不如此,才能护秦善周全。

然而,若是老天能给他别的选择。

他也希望能不兵戎相见,从始至终守护在这人身边,护他周全,任他翱翔。甘心地,做他身边最忠心的一只鹰犬。

而命运,往往不给人余地。

门外,半个城的人都在为一本秘籍而上蹿下跳,而门内却安静得宛若另一个世界。

今天是除夕,春婶忙里忙外,为七八口人准备一场丰盛的晚餐,连明月和青天也被拉过来打下手。为此,青天不止一次抱怨。

要不是多了这么多吃白食的,春婶你哪至于忙这么多。

吃白食的几人,蒲存息和席辰水继续对弈,脸皮厚地当做没听见。而更有甚者,比如柳寒这班人物,则是腆着脸凑上来道:婶婶忙活着,外人不便劳烦,不如让我也来帮忙如何?

他这是浑然把自己摘出吃白食和外人的行列了。

席辰水一个翻身坐起来,不满道:谁吃白食了,小爷做的事你们只是不晓得,那叫一个劳苦功高!还有那谁,你们魔教在外面被人追杀,你不管自己属下就跑到我们这边来,没问题么?

柳寒似笑非笑道:我自有分寸,至于席公子,你自称劳苦功高,不妨一一说出来,好让我们为你评析一下功劳。

席辰水刚要张嘴,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事是见不得光的,秦善还尤其吩咐不能外泄,顿时又蔫了下来。

蒲存息幸灾乐祸道:他不能说,我可没问题。秦善让我熬制各种药方,还让我替那小丫头看病,这些我都一一做好了本分,足以证明我可不是只吃不做的。

席辰水哼哼:就你那破药

破药怎么了,有种你别吃啊!

柳寒抱拳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相争。

正当这几人为自己正名之际,此间的主人,秦善从外回屋了,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光瓢的小和尚,一见到这和尚进来,所有人目光齐齐投向他。

对啊!论起吃白食,不劳而获,这里谁还比得过这个小秃驴?

面对众人视线,早在门外听清缘由的无怒,微微一笑,道:小僧在外普度众生,风雨不歇,日夜不息。佛祖渡人,百世操劳,也不曾论功过。世间种种争执,论起缘由,不过名利二字。名利苟苟,徒生魔障。却不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各位施主,妄念了。

阿弥陀佛。

这小秃驴好一张嘴皮子!愣是把几人说的讪讪的,好似自己争执一番,不过一个凡人蠢物,倒被这和尚拿捏高下了。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蒲存息有些愣怔道,可就算再明白,谁能逃得出这个因果呢?

从始至终没说话的秦善,也兀自沉思着。本来一场互相讥讽调笑的打趣,因为小和尚的插入,硬生生地变成了论道自省。罪魁祸首退至一旁,微笑不语。

主人。青天这时跑过来,递上一个药壶。

您的药。

柳寒清醒过来,问:师兄病了?

风寒而已。

秦善接过药壶,往自己房里去,柳寒要跟上,却被席辰水拦下。

哎,你是几岁的小儿离不得娘还是怎么着,一天到晚师兄师兄的,你没断奶啊,柳教主?

柳寒回讽道:便是我没断奶,那也是我嫡亲师兄。倒是你,万刃山庄的人就在城里,有种你出去见一见万成轩,别成日里躲在我师兄这当闷头乌龟。

两人话不投机,又打起来,一时院内乌烟瘴气,没人再去管秦善了。

不去理会身后的吵闹,秦善走进后院,后院只有一间屋子,便是他的住处。这屋子不大,仅有内外两室,他将大裘脱了挂在外室,托着药壶就进了内屋。

内屋,炭火将屋内烤得暖和。秦善摩挲着自己冰冷的指尖,走进床前。

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剑眉鹰目,十分好看的男人。男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似乎受了不轻的伤,看起来有几分孱弱。而秦善则清楚,当这人睁开眼瞧人的时候,便是半点孱弱也无,只有满目的恣意张狂。

颜漠北。

他的性格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带着大漠的苍凉高旷,放荡不羁,从来让人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秦善在床边站了好一会,才拿起盛满药的碗,准备给这人喂下去。然而,他手才刚刚伸出,却突然被人用力拽住手腕。那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一日夜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如钩一样的目光直望向秦善。

他的眼廓比一般中原人更加深邃,专注望着人时便有种无端深情的感觉。

秦善顿了一下,猜想这人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然而他等了半天,却看见那人凌厉的视线慢慢变得茫然,萧肃的表情软化为春水。

须臾,床上的人开口了,怯生生道:

我这是在哪啊?

大哥哥。

平地惊雷,秦善有些端不住手里的碗了。

像是怕刺激还不够,见他不回答,颜漠北又开口,这次带了点幼童般撒娇的语气,师父呢,我是受伤了吗?你在给我喂药吗?他说着,凑上前闻了闻,露出一脸嫌弃。

太苦,不吃。我要吃糖!

秦善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失智的青年,端倪一会,试探道:这是好吃的药,并未那么苦。

颜漠北用一种你骗谁的目光看着他。

明明药都是苦的!大哥哥,你把我当小孩哄呢。师父都说过了七岁,我就不是小孩了。

秦善:

秦善踉跄几步,推门而出:蒲存息!

前院远远传来蒲谷主的回应,怎么拉秦统领,难道是风寒加重,头晕目眩了?

秦善回头看着床上一脸稚子表情的颜漠北。

头晕目眩?他简直怀疑,他是幻觉魔障了。

这不是失智,是失忆之症。许久,蒲存息把脉后,道:兴许是掉下山崖时,磕到了脑袋,他现在把自己当做稚龄之童,对往事似乎皆尽忘了。

颜漠北坐在床上,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秦善有些头痛道:还有救吗?

以前也有人有过这种症状,一般等到颅内淤血化开,自然就会恢复也有一辈子都这样的。蒲存息怜悯地看着颜漠北,那就只能一直傻着了。

老头。颜漠北回视他,讥讽道,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失智,你自己医术不精,不要随意推脱好不好!

蒲存息:回头看看秦善,你确定他真失忆了?

我不知道。

秦善目光深沉,看着这个不一样的颜漠北。

注意到他的视线,颜漠北转过头来,对他甜甜笑开:美人哥哥。又过来蹭蹭,委屈道:这臭老头说我傻了,北北才不傻,我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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