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点头。
看他神色有些僵硬的样子,花婧掩唇一笑,“公子不必紧张,便是错了也无妨,我们主子自会帮你遮掩过去的。”
皇家一向重视礼仪章程,到这姑娘嘴里,倒似成了无关轻重的一件事。
萧景琰想起那日慕容珮曾说,慕容琛自小在宫外长大,所以x_ing格也散漫了些,想来是由于这个原因,使得他家的丫头们,也都不似一般皇室仆从一板一眼。
趁花婧说话的功夫,小新已将萧景琰的发束好了,花婧便从一旁的小匣中,取出了一顶金镶玉的头冠,仔细的给萧景琰戴上。
将头冠上垂下的璎珞垂绦理好,花婧这才退后一步,满眼笑意的看了一眼萧景琰,娇俏的拍手道,“公子真好看!”
纵是萧景琰对自己的容貌一向不甚在意,可花婧这份称赞,配着她那澄澈异常的黑眸,其中满满的都是纯粹的喜欢与真诚的赞美,让萧景琰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花婧虽是看上去年纪不大,还带着些小女孩的天真纯净,心思却是玲珑异常,称赞也是点到即止,转身与小新一起将那华贵的外衣给萧景琰穿好。
萧景琰看着镜中身着华服,头戴金冠的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成亲”这个原本在他生命中遥不可及的词语,今日便要成真了,可他身为一个男子,竟要嫁给另一个男子。
如此荒谬的事,却是现实。
“景琰哥哥,迎亲的队伍到啦!”
酒欢的声音打断了萧景琰的思绪,他转过身,看向今日也是一身红衣的酒欢。
红衣的十五岁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仿佛往年的自己,仿佛景禹哥哥还在,小殊还在时的自己……
萧景琰低低的笑了两声,“既然时辰到了,那便走吧。”
他话音落下,屋内的诸人却是都没动,小新踯躅了一会,还是开口提醒道,“殿下……那盖头……”
原来是因为盖头,这红盖头,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多少是有些折辱了。
酒欢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花婧一个眼神制止了。
萧景琰垂眸一笑,“事已至此,也不必矫情了,拿来吧。”
随后,便是一片红色遮蔽了视线。
由驿馆至八皇子府邸的道路,沿街站满了身着红衣的兵士,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京城的百姓前来围观。
毕竟这皇子娶亲,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
更何况,娶的还是位男妻。
迎亲的队伍还没到,围观的人们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也不知道这大梁的七皇子,长得什么模样?”
“我听说他以前是个将军呢!战场上的人,肯定得是虎背熊腰的吧!”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了八殿下了!这八殿下虽是身体不好,但模样却是一顶一的俊呢!”
“可惜什么呀,你没听说吗,这八殿下连着好几日都住在醉花y-in里,听说今天早上迎亲,还是府中管家从醉花y-in将人挖出来的呢!”
“那这大梁的皇子,嫁过去还能有好日子过?”
“谁知道呢!”
外面的议论,萧景琰自然是听不到的,他坐在轿子里,神思恍惚。
直到这一刻,成亲的真实感,才逐渐强烈起来。
从一道圣旨被唤回金陵,到被迫来北燕和亲,这段日子,仿佛过的像在梦中一般。
如今看来,这个梦,是要做一辈子了,只是不知,这到底是个噩梦,还是个美梦呢……
神游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不知不觉间,迎亲的队伍便停了。
萧景琰一愣,还未等他做好心里准备,轿帘便被掀开了。
与外面亮眼的日光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只修长宽厚的手掌。
见他没动,那手掌的主人又将手向前探了探,与手掌一般宽厚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来。”
萧景琰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随即抬起手,放进了对方的掌心里。
那只手掌随即将自己的手包握住,就如他刚刚看到的一般,宽厚,有力……温暖。
对方微微一使力,萧景琰便顺势跟着他一起踏出了轿子。
感觉到手心里纤长的手指稍稍有些僵硬,蔺晨安抚x_ing的握了握,手指正好擦过对方指上的薄茧。
那是常年搭弓s_h_è 箭留下来的。
蔺晨想起刚刚掀起轿帘时看到的那只手,唇上带了个满意的笑容。
好看。
立在一旁的嬷嬷看蔺晨牵着萧景琰的手就要往里走,连忙拦住他,“殿下,使不得啊!您得把新娘背起来才行!”
不知是“新娘”还是“背起来”触动了萧景琰,蔺晨感觉到他的手猛得凉了几分。
蔺晨笑道,“我这什么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难道能背的动他?”
“可是,这不合礼数啊!”
“礼数?”蔺晨挑眉,“我娶的是个男人,若按女子的礼节来,才是不合礼数吧。”
语毕,不再理会嬷嬷的劝解,将萧景琰的手握紧了,带着他踏入了王府的大门。
燕帝虽是从前与这个儿子不太亲厚,可毕竟今日是儿子的大喜之日,这次和亲又着实委屈了他,是以特意早早的出宫,如平常人家的父母般,坐在正厅当中,等着两位新人。
皇室的大婚礼节,甚为繁复,这又是念诵又是跪拜的,全都折腾完了,天色已经暗了。
礼成之后,由花婧与小新将萧景琰送回房间,蔺晨却还得留在厅中,敬酒陪席。
刚一进房间,花婧便将萧景琰的盖头拿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明亮灯火让萧景琰微微眯了眼睛,随即诧异的看向花婧。
按照礼数,这盖头,须得新郎亲自来揭才行,怎么如今却……
花婧笑道,“夫人莫慌,这是殿下吩咐的,他说今日酒席怕是要闹到很晚,你若累了,先休息便是了,不必等他。”
有些感念这位仍未谋面的八殿下体贴之意,萧景琰道了谢,随后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以后还是叫我公子吧。”
花婧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应道,“是,公子,你先休息,我和小新就在门外,有事唤我们就是了。”
花婧刚拉着小新要走,萧景琰却将她俩拦住了,四处看了一圈,便将桌上摆着的一盘糕点拿了过来,塞到了花婧的手里。
“忙了一天,你们也没吃什么东西吧,拿着先垫垫。”
花婧微微一怔,随即盈盈笑道,“多谢公子。”
蔺晨说会晚些回来,事实上却是一夜没回来。萧景琰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他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个……夫君。
只是第二日京城的街头巷尾,怕又是要议论起来了。
没能赶回新房的蔺晨,此刻却在四皇子的府邸。
看着如今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慕容珮,蔺晨皱紧了眉头。
房间的空气里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何人竟如此大胆,敢在你回府的路上行刺?这事儿一定要查清楚!”
慕容珮闻言,摇了摇头,往日中气十足的声音因受伤带了几分虚弱,“不能查。在与那刺客交手时,我无意看到了他的腰牌,是……东宫的腰牌。”
蔺晨眉蹙的更紧了,“东宫……”
他与慕容珮二人皆知,太子x_ing格懦弱,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行刺之人,就是要我们查。若是查起来,此事便必定会扯到太子的身上。他们这是要借刀杀人,若是杀了我,推到太子身上,更好;若是杀不了我,就让我来杀太子。”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查,这事还决不能宣扬出去。”
“四哥放心,刺客我都已经料理了,知道这事的,也只有我的几个心腹。”
慕容珮点头,“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幕后之人收不到刺客的回复,必定会想办法来试探我。”
“嗯。”蔺晨虽答话,眉目之间却仍是一片凝重。
慕容珮难得看到他这幅表情,不禁笑道,“做什么这幅样子,不过是肚子上被捅了一刀罢了,这伤要说起来,还不如你家景琰当年s_h_è 的那一箭凶险。”
“四哥说笑了,景琰那一箭是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的;这一次,却是暗箭,而且这暗箭还淬了剧毒,若不是我及时将齐奕带了来,你这条命可真是要搭上了。”
“知道了,我以后更加小心些便是了。哎!对了,你怎么还在这!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你快赶紧回去!”
慕容珮越说越急,竟要起身撵他,蔺晨吓了一跳,怕他乱动扯到伤口,赶忙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床铺中躺好。
“你现在着急什么,我从府中出来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怕是天一亮,我洞房花烛夜跑出府,晾了新婚夫人一夜的事,就会传遍京城了。”
慕容珮扫了一眼,果真看见蔺晨一身大红的喜服,眼睛不禁瞪起来,“你怎么不换件衣服再来!”
蔺晨无奈一笑,“听闻四哥遇刺受伤,我哪来得及顾那么多。你别着急,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我成婚前特意在醉花y-in住了几夜,便是要让京城上下都知道我对和亲这事心怀怨愤,如今大婚之日跑到哥哥家喝闷酒,倒也不算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