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泡撑着头坐在火边,用储备的食物做着晚餐。
莫里斯看着灯泡,他的眼神心不在焉,就像红宝石一样在火光中晶晶亮地闪着。
“想什么呢?”他问。
“在想你是不是想找我吵架。”灯泡没有转过头去看他。
“没跟你开玩笑。”
“想陛下。”
“听说随着制度的开放,和使魔结婚的人也不少,你怎么不和你家陛下在一起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莫里斯问。
“我和他们不一样。”灯泡挑了挑火,“我可以照顾陛下一辈子,但是要我接受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天长地久,我做不到。我对陛下从来就生不出那种感情来。”
莫里斯看着灯泡,看了好久。
“能找到你这么个使魔,你家陛下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我不习惯抒情的小狗,快点变回正常模式吧。”灯泡没有答话,拿起碗,盛满炖蔬菜递了过去,“尝尝好不好吃,你今天近水楼台啊!”
“国王不嫌弃的东西不可能不好吃。”莫里斯完全没有客气,放心地大吃起来。
“小贱狗——”远处传来了叫声。
原来是叶松。
“回来得正好,吃饭吧。”莫里斯往里靠,让出了旁边的位置。
“陛下呢?怎么没看见他回来?”灯泡问。
“阿谨散步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得回来……汀兰还昏着呢,我先去喂她吃点东西。”叶松很利索地装了半碗咕嘟咕嘟冒泡的汤汁,小心翼翼地端着钻进了马车。
后来,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默默地吃着,看着墨绿色的树叶各自出神。
等他出去了,一定要带汀兰好好地逛一逛,拉着手,走遍所有可以去的店铺。叶松想。
步摇声。
叶松抬起头,国王的手正在他的眼前晃动着,手的后面传来疑惑的声音:“傻了吧唧的,还想入非非呢?”
叶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国王拿上一大碗炖蔬菜,用大号勺子塞了一大口汤进嘴里,咕嘟一下吞了下去,舔着嘴唇抱怨道:“饿死了,烦。”
叶松忽然知道国王和汀兰的区别在哪里了。
国王在渐渐卸下防备的时候,总是满不在乎地把自己最猥琐的一面暴露给他看,比如说喜欢优雅地狼吞虎咽,拼命买衣服,喜欢骂人之类的。说明国王对他越来越真实了。
可是汀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伪装什么,所以一开始就有了最亲切的印象。
说不定如果国王一开始对自己好一点,就真的勾引自己成功了呢。
不对,又来了,他的想法太危险了,他做不到像对汀兰一样对国王微笑、悸动。
至少他看到国王的裸体不会有感觉。
国王见他又陷入了纠结的思想当中,只能无奈而又爱怜地笑一笑,接着吃起了自己的东西。
次日清早,天蒙蒙亮,叶松轻柔的呼噜声还在一阵阵地响着,国王起身把弓箭和面包交给了灯泡。
“小心点,早点回来。”
“是。”
“我也要去。”
国王回过头,是莫里斯,他的手里拿着□□,头发干净利落地夹了起来。
“那可不行,你是东国的使臣,出了事儿我可负担不起。”国王摇头道。
“才怪。我生还的几率比你家兔子高多了,起码我的能力不是特效。”莫里斯并不想理会国王多余的担心,镇定自若地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一定要记住回来的方向。”国王不放心,提醒道。
“陛下也是,要安心等我们回来。”灯泡挥挥手,小跑上去跟在莫里斯后面,很快就消失在了清淡的树影和薄雾中。
国王朝着那个方向望了好久,这才怅然地坐回将尽的火堆旁,熟练地架起了新的柴火。可是到了念动咒语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用不了法术了,只能吃力地提起水桶往锅里倒了水,盖上锅盖等水开。
锅碗的声音将叶松唤醒,朦朦胧胧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东国,在他的小房间外,是府里的厨娘在忙前忙后,还有人忙着给小姐太太们送脂粉。
这时他看见眼前架起的临时隔帘与帘后汀兰的头发,才想起自己和国王、汀兰一起被困,只能和昏迷的汀兰一起挤在马车里过夜。
森林里的早晨非常清爽,太阳出来不久,雾将要散去,空气中正是最合宜的温度,叶松小心翼翼地爬下车,莫里斯却不在车辕上睡着。
这时他看见了国王,绑着头巾,一身窄袖长袍盖到小腿,里头还有睡衣,脚上一双n_ai茶色的短软靴,手头正有条不紊地管理着厨具,使它们最短的时间内尽到最大的用处。早餐就是火上正在烹煮的一小锅粥,咕嘟嘟地冒着泡,翻滚出淡淡的鲜美香气。
国王将碗拿出来放好,利索地将切好的葱花撒了进去,又将火压低,使它仅仅具有保温的作用。
“阿谨早啊!”叶松微笑着打招呼。
“喔!我没看见你……早呀!”国王就像普通的农家妇人一样,笑着回答。
“我可以吃吗?”叶松凑过去看了看锅子问。
“可以呀!不然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国王递给他一只碗。
“一个人?灯泡和莫里斯呢?”
“我们的干粮撑不了这么久,他们去打猎了,估计会抓只野j-i之类的东西回来吧。”国王说。
叶松点头,尝了一口,立即惊诧于国王的厨艺。粥虽然烫,但是清香的味道是掩盖不住的。好像是东国江畔淡淡的渔家味,应该是小鱼干一类的材料。
“应该不会吃不惯吧?这是东国的菜色。”国王看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不好吃,试探地问道。
“吃得惯!阿谨做什么都好吃。”叶松回过神来,咧嘴笑了。
国王脸一红,慌乱地装了一些食物钻进汀兰的马车,什么也没说。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不妙。
快要到中午了,灯泡和莫里斯也没有回来。
灯泡绝对不可能这样。
就算没有打到猎物,现在也该回来找他了,毕竟吃东西更重要,他不会不懂。
好像有什么在扯着他的心弦,一下一下地,抽得紧。
国王的心慌了起来,他想起被杰森丢在集市的时候的无助,那时是灯泡将他叫起来带回宫里去的。
现在连灯泡也出事了吗?
不管是生是死,不管去哪,他怎么能允许灯泡丢下自己先走?
国王冷汗直冒,回过头看了叶松一眼,他正平静地打着坐,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
国王害怕了,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他知道没有人像他一样紧张,所以他要在自己崩溃之前把灯泡找回来。他猛地站起身,冲到马车边,抽出叶松的剑往灯泡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国王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知道,说不定他们都要死在这儿了。之前他说等修路工人到来,那只是安定大家的情绪罢了,工期是什么时候,他不可能清楚,而且……那个时候灯泡还在自己身边。
其实大家都没有仔细想过,这是一片这么大的森林,一旦进来了,在前后遭堵,野兽猖獗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要是灯泡出了什么事,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国王越想越难过,闭上眼睛准备用奔跑的风浪麻木自己的时候,他感觉到手被拉住了。
“你留下来,我去找。”叶松出现在国王的身后,平静地拉着他的手,替他抹掉泪花,“等我回来。”
没等国王回答,叶松就抢过剑,骑着马钻进了树与树的空隙里。
国王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片刻,他用手撑着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叶松的马灵活地踏过林中的土地,循着脚步的方向跑了不过一两分钟,就有了收获。
在他面前的地上,好像有一团什么在颤动。
他下马走近些,竟是那只熟悉的肥大白兔和机灵的柴犬。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叶松立刻上前,蹲下来查看,两只动物都受了伤,显然灯泡的更严重。
兔子白色的毛被扯下了一块,露出光秃秃的皮来,身上有六七处伤口,一点点地渗出血,就像玛瑙一般顺着毛发的方向滚落,融进了地里。它正痛苦地紧闭着眼,不由自主地抽搐、颤抖。
柴犬的腿有一道伤,虽然不重,但是明显不能走动了,它正用舌头舔着兔子的伤口,可是于事无补。
“快……我好不容易把灯泡驮到这里,快带他回去,不然就没命了!”莫里斯说。
叶松二话不说,立马将它们轻轻抱起来,翻身上马,拼命地骑了回去。
“谁干的?!”叶松问。
“不知道……好像是长着爪子的怪物。它想杀我的时候,灯泡替我挡了一下,后来我又被划伤了……大概就是这样。”柴犬回答。
“辛苦他了。”叶松说。
“其实灯泡人挺好的,虽然他嘴上说‘是因为陛下看在你们是东国特使,我才这么照顾你们’,但是心里比国王更亲近我们也说不定。”莫里斯摇了摇头,“但愿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