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惊恐地挣扎着,却在恍惚中看见眼前的另一个身影,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对不起,二哥得走了,保不了你了……”
那人嘴里流出的血,一滴两滴,分明地在谨的手上滚动,像刀子刮着他的皮肤。
谨的心跳变得越发的快,咚咚的响声就像大堂鼓,一下一下,锤着他脆弱的耳膜。
他看见杰森,先是走上前,用冰冷的指头温柔地抚摸了他的面颊,随即嫌恶地转身,再也不见踪影。
两位女子,在烟花灿烂的夜空下,向他略一挥手,对他道歉。
“谨,我们要走了。”
随即从城墙纵身跃下,那城墙却即时瓦解,化为两方墓x_u_e。
就在他要失去意识之时,他看见白兔,闪着红宝石般美丽的双目,深深地对他鞠了一躬,称他陛下,随即化为死灰,消散在空气中。
“不……灯泡……”
谨惊醒了。
他看了看周围,美丽苍翠的树木垂下了碧色的藤蔓,有些叶子已经开始转向枯黄,如同青丝之上的金钗一般。
叶松就站在他身边,雪球正牵着他的衣角,莫里斯安然地躺在他的怀里。
“叶松……?”
可是他的学徒工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回过头径直向着密林深处走去,连一句道别也没有,完全没有了踪影。
“我……”国王向前扑腾了两步,却终究没有力气再移动,只能用麻木的手颤抖着,支撑着不断掉泪的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都走了,都走了。
是自己不好,是自己赶走了他们却要求他们留下来。
国王心乱如麻,最终只能憋出一句对不起,泪水随之而下,手指甲疯狂地刨着泥土,头重重地磕着地面。
哭喊声在空无一人的森林里回荡。
这么多年了,他最害怕的,始终还是孤独。
“阿谨!阿谨!”
国王猛地睁开眼,弹起身来,险些磕到叶松的头。
“没事吧?我在呢。”
就这一句,激得国王泪痕未干,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叶松怎么哄也不肯停,反而哭得越来越猛。既不肯靠着他的肩,又不肯擦眼泪,只自己哭,好久才止住。
“好了好了,没事了。”叶松听国王一路的梦话,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只听见对不起不要走一类的哭词,只能岔开话题,“你怎么晕倒在树林里了?”
“我……?”国王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马车里躺着,旁边放着半碗早上的汤,“我怎么回来了?”
“是我把你背回来的,莫里斯说你去找施工队,久了也没回来,我就在路边找到了你,回来以后喂了你几口汤。”叶松说着,把碗端了过来,“来,你身子太弱了,再吃点东西恢复一□□力。顺带一提,灯泡醒了。”
国王点点头,既然灯泡没事,就放下心来。他想接过碗来自己吃,可是手脚还是十分麻木,只能乖乖地张口让叶松喂。
才刚咽下一口,国王猛地想起粮食不足的问题,连忙将碗推开:“我饱了。”
叶松惊讶地看了看国王的双眼,国王立马躲开他的目光道:“刚醒,吃不多。”
叶松便放下碗出去了,国王听见一直躺着的兔子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住口。”
“我是开心陛下没事。”
“不理你了,死皮赖脸,雪球!过来让叔叔抱抱!”国王却才发现雪球不见了。
“去哪儿了?”他问。
灯泡缠着满身绷带,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
“雪球?受伤了,昏过去了,算起来它应该是你这次昏倒的罪魁祸首。”他说。
第37章 偏楼
国王恢复了些力气,便下车去走走,寻着r_ou_香,发现叶松打到了一只野鸽,正和莫里斯烤着吃。
“你居然能用剑砍到鸽子?”国王一副头上要冒出问号的表情上前问。
“才不是,回营地之后我叫他用弓箭打的。”莫里斯代替主人答道。
“小贱狗说鸽子有鬼,”叶松答道,随即将一张纸条交给国王,“刚刚鸽子停在地上的时候,他看见鸽子腿上绑了东西。”
“这也能看见……”国王不禁心疼起自己的近视眼来,莫里斯却淡定地回答:“我只是觉得这里会有鸽子停留很不对劲,所以注意到了。”
国王展开纸条,上面写满了奇怪的文字,看来叶松是因为看不懂才让自己帮忙的。
“这是北国方言,”国王说,“有自己独立的文字,大概是说……计划失败、内应失联之类的吧……”
国王忽然想起灯泡对自己说的话:
“叶松说他在树林里看见一个一人高的罩子,里面传来陛下的哭声,这才打破了它发现了您,没想到伤了雪球。据我推测,那个罩子就是雪球狂暴下产生的‘囹圄’,会让人产生对恐惧事物的幻觉。只是我不知道雪球为什么会在那里……”
也就是说,树林里有北国派来的人?他们伺机而动,找准机会将他们一个个扫净!
可是为什么要用飞鸽传书?这也太老土了吧?而且这是要传给谁的?会不会是故意让他们拿到的?
所谓的内应是谁?内应失联……难道真的是汀兰?她昏迷了,所以无法进行什么计划?
国王不觉冷汗直冒,转头回到马车,再不说一句话。
不行,在汀兰醒来之前,要赶快将自己的事做好,还要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么多天了,也该有人看见他们生的火烟了,看来是森林周围的魔物非同一般,得先去看看雪球,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法术害得他狂暴。
“波动术。”
国王回过头,小柴犬站在他的身后。
“我看见您往这边走,可能是要查看伤,我已经检查了,别吵着它睡觉了,是波动带来的狂躁,就像占卜术的精神波动一样。”柴犬竖起爪子作劝阻状。
国王立马倒吸一口凉气,对莫里斯道了个谢就飞奔回了灯泡身边。
“北国人干的,他们在森林里,随时准备干掉我们,不能等施工队了,得拼一把,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儿了,我有计划,恐怕你得扛着伤帮我一把。”国王火急火燎地开始翻箱倒柜。
“是。”
才刚翻出几件东西,他就听见有人喊他。
“阿谨。”
国王回过头,叶松倚在马车窗外探出头来,干净的手指头伸出一半儿,眨巴着眼睛向他打着招呼。
看见叶松这副样子,国王的耳朵猛地热了起来:“干……干嘛?”
“没有……我就是想找你聊聊啊,我想了一下前几天你说过的话,我……”
国王机智地打断了他:“好好好好,晚上再跟你去那个矫情什么的地方说,我忙着呢。”
“哦……”叶松一副无奈又有些失落的表情,离开了。
国王定定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突然猛地抓着头发烦躁地叫了起来:“啊啊啊——烦死了!我干嘛要这么在乎他失不失落!他是我谁啊!真他*的不争气!滚滚滚!”
“陛下,我受了伤,没法儿滚……”灯泡答道。
“我不是在说你!”
“那陛下在说谁呀?”
“我……?我……哎呀烦死了,我在说自己!”国王干脆气鼓鼓地埋头做事,什么也不再说。
灯泡看着国王这副样子,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陛下今晚好好陪他说说话吧。”
想着灯泡说的话,国王向着和叶松约好的地方走去了。
叶松早就等在那里了,还是一样,看着满天繁星出神。
“今晚的云多了些。”国王说。
叶松抬起头,国王一身r-u白色的大氅绣满了银鹤,内里是极不搭调却十分好看的裤裙,发式十分寻常,只有一支银筷子固定着,颈上一颗硕大的绿松石泛着昏暗的光。
“真是……两次都穿得这么好看,又不是什么仪式。”叶松苦笑道。
“那可不行,你要和我聊天,说明你信任我,我还不得把这丑脸衬得好看些?要入秋了,森林的夜里冷,穿多点没关系。”国王不执扇子,而是把玩着小香囊,自坐下,也不再多语。
“阿谨,我仔细想过了你之前说的话,我忽然又改观了。”叶松说,“我觉得……我还是再等等吧,在一旁看着她说不定来得更好。”
“叶松,”国王顿了顿,嘴角似是而非地上挑了些许,“我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不会想追回自己过的每一天,这才是为人一生最重要的。”
叶松的心底如同琴弦扣动一般,泠泠地震了一下。
“很多年前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叶松抬起头说,“可是做起来终究没有说起来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