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
莫里斯第一次像国王一样翻了个大白眼,她怎么无孔不入?之前自己竟然还支持过主人和她尝试在一起,真是太蠢了,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完全不喜欢叶松。不过他也不知道汀兰到底怎么回事,大概是无意识地有撒娇的习惯吧,不过反正不是那种让人赏心悦目的合理撒娇。
“等我一下啦——”
声音再一次传来,莫里斯回过头,叶松还是不说话,但是却连窗户也不看了。
好!那就甩掉她!
莫里斯立马调转重心,向左偏移,转入路侧,完美的车技带出的弧线下,一个急拐弯甩得马车几乎要飞出去。他还不放心,再撇过力气稳住,正轨,再一个急转进小路,通出对面的大道,回到标准路线,尘土飞扬中,后方没有了汀兰的马蹄声。
终于甩掉了,莫里斯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你果然听到我叫你了,才会故意调转车道,现在正好跟我的路径平行啦!”莫里斯吓得后背一个激灵,他惊愕而尴尬地转过头,汀兰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右边的平行道上和他齐头并进!
我*你大*的,你上辈子是开军车的吧?莫里斯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谨派我来的,他说请我帮忙确保你们顺利到了边境。”汀兰笑着说。
国王派来的?事真多!莫里斯连白眼也懒得翻,心态正在接近崩溃,叶松却开口说话了:“让她跟着吧,走了一半路程咱们就停下来找旅店吃顿饭。”
“是……”莫里斯无话可说。
“阿谨……派你来的?”叶松看着窗外策马的汀兰,沉着嗓子,言语里满是颓气。
“对呀,他一定要确保你到边界不可,又不放心让别人护送,就找我来了,正巧我们也可以好好告个别。”汀兰说,她的眼睛在月亮下闪着异样的光。
叶松叹了口气,国王还以为他喜欢她?
看着汀兰,他的心忽然凉了下来,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人没有国王的万分之一让他心动,国王会闹腾,会发脾气,讲话很过分,训练很没原则,喜欢故意摆大道理,喜欢大大方方鄙视人,可是——
他就是这么让人难以忘记,就算只动了一丁点想他的念头,也会让人流下好多泪。
这不是朋友情,也不是师徒情,是叶松从来没体味过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国王每次都是趁着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做的饭,在森林里也是,在边界也是。
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个高傲而又自卑的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时候的表情,到底是透着烦躁还是洋溢着幸福,到底是带着温柔烹饪还是粗暴地摆弄着食材。
国王的丑脸他还没看够,怎么甘心就这么走了?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幻想——他们生在寻常百姓家,只是住在隔壁的近邻,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天各一方,高兴了就串门吃饭,有空了就一起去逛街,穿着一对的衣服,国王购物他提包,渴了就喝同一杯饮料,饿了就吃同一块蛋糕。要是不想出门,干脆一起住,做饭的时候他从后面抱着国王,一面逗着国王的小肚腩笑,一面用嘴接着他切丑了的菜。国王不再需要面具,有自己陪着,国王什么也不用怕,可以理直气壮地穿着满衣柜的漂亮衣服,一天一件,直到老死。他们还会有孩子,女孩继承了国王美丽深邃的眼珠,男孩继承了他匀称的身材……可是这都是梦话,说了也不可能实现。
他想起来有一天晚上经过国王的门口,从旅馆破烂的门缝里看见国王正在不顾一切地猛吞着抑制剂,国王那生怕别人闻出气味的眼神让他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爱怜,也许是alpha的野□□,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冲进房间,将国王彻底霸占,让他以后只能对自己发情,只能对自己露出那个泪汪汪的眼神。
国事繁重,国王却能给他送上手织的围巾,能和他不顾一切地玩耍,晚上自己辛辛苦苦地工作,他却什么也不能为国王做。
叶松定了定神,他还在幽暗的马车上,汀兰还在滔滔不绝地对莫里斯说着玩笑话。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他看见汀兰似乎是不经意向后伸出的一只手往地上扔了些什么,他悄悄回过头,身后的路上闪过一点亮光,冰蓝色的,就像一泓清泉。
叶松的全身震悚起来。
“风向标”!
他自从听了国王说要变得腹有诗书才能追到汀兰,就偷偷看了不少杂书。他在国王给他的书上看到过,这是一种用细微的魔力发动的信号灯,是用来给军队指引方向的,在黑灯瞎火的路上一丁点的亮光不容易被发觉。
军队?国王还送了军队来护送他?!
“风向标”的指示作用非常明显,只要念对了咒文,和施用者一伙的士兵手里也会有微弱的光亮,叶松以前在军队里试过,离得很远也看得见。
不,万一不是国王的军队呢?叶松冷静下来,首先是要找出军队的方位。
“莫里斯,帮我个忙。”叶松压低声音。
“帮什么?”
“开偏一点,尽量多扬点尘土起来。”
“……遵命。”
莫里斯知道叶松突然打起精神对自己下命令是有原因的,他只能先动手再问理由。莫里斯的车技是绝对过关的,不一会,马车周围就烟尘滚滚,汀兰不得不放慢速度,闭紧了眼。
就是现在!
叶松轻声念动咒语。
城墙脚下,一点点地泛起了微光,就像萤火虫,星星闪闪,忽明忽暗。
叶松粗略地数了数光点,大概有一百来号人,这些人是国王派来的?都埋伏在城墙下做什么呢?
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些人的军服,只能停下咒语,看着亮光消失。
“怎么会弄出这么多沙子?”汀兰不满道。
“我刚刚掉了东西,捡的时候重心不稳了吧。”叶松答道。
汀兰看起来像是信服了,毕竟平日里的叶松不像是心机深沉的样子,他的法力也不怎么强,对自己不会形成威胁。
叶松很想告诉自己是他多心了,可是他做不到,他必须确认一下。
叶松偷着对窗外放了些水花,在漆黑的夜色里迅速地飞向城楼,撞在了军队的铠甲上。叶松想起巴尼亚府邸学到的法术,感应着水珠贴着铠甲流动的方向,摸索着铠甲的形状。
弓形的肩部设计,腰腹的装饰带有三条横杠,再借着经过城楼时一瞬的光亮,叶松摸得一清二楚——
那是北国的突击队服。
北国的军队混进了无名国,他们拿着武器,似有所图。
叶松冷汗直冒。
他记得灯泡说过,要国王嫁过去了,北国军队才有资格进入无名国领地。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违反合约的领土侵犯行为。
叶松看着汀兰,忽然对她有了一种致命的恐惧与疏离感,他聪明的头脑很快就猜出了汀兰会来的原因,汀兰是北国派来的人,这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国王的帐篷外面了,她跟着自己就是为了确保自己着实是到了叔父的手里,而国王恐怕早就猜出了这一层身份,派她来是顺水推舟正巧随了她的意思。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大声地跳。
他真想做点什么。
告诉守城的人吗?城里还有百姓,万一在这里打起来,那非常危险,而且这里只有府衙的私兵,对付突击队根本不可能。
北国有所图谋,他不能让国王踩进陷阱!
他头一次觉得,他叔父怎么对他都没关系,对于他来说,国王更重要,他不能让国王就这么被北国吃干抹净。
“……停车!”叶松看见路边的旅店,连忙叫停。
汀兰警觉地看了看叶松,叶松只是挤出了一个疲惫的笑:“我饿了。”
汀兰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了,她刚刚感觉到了叶松的法术波动,也许叶松只是在定神调息,并没有发现什么。按照叶松的x_ing子,十有八九是会通知官府的。
三人将马车停下,叫了两个菜稍作休息,叶松心一横,从口袋里拿出防身的嗜睡丸,偷偷向莫里斯和汀兰的杯里下了药,汀兰那杯特意放了三倍剂量。
就在莫里斯摇摇晃晃,几乎要在旅馆的灯火中睡去时,他看见叶松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马鞭,汀兰早就已经睡了过去,完全没有醒来的可能。
莫里斯彻底地被震惊了,他的少爷竟然给自己下药?
“你要……做什么?”莫里斯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人形,只能回到柴犬形态在叶松怀里吃力地抵抗。
“我要回都城。”
“不……我不同意……!”莫里斯用尽力气阻止道。
“我知道你不同意。”叶松摸了摸柴犬的脑袋,“不然也不会这么做。”
“你……”莫里斯的心里只有愤怒与担忧,他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回去?叶松有没有想过会搭上自己的命?有没有想过会给东国带来麻烦?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会困在北国的地界无法离开?怎么他就是不懂?为什么?
叶松似乎看透了莫里斯的想法,他将柴犬抱上马车,坐上了驾驶座,无比温柔而又饱含歉意地看了自己忠诚的使魔一眼,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对不起,莫里斯。我不能让阿谨嫁到北国受苦,也不能让他的国家白白被占了便宜。”
“为……什……”莫里斯已经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