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太阳太大,直直地s_h_è 向头心,烫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手一直在颤抖,似乎脱离了躯壳,变得有意识,有情绪,而似乎只有拿着刀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与平衡。
怎么还不出来。
平昇闭眼。
震耳欲聋的彻夜尖叫,头顶上五颜六色的影灯映在每一个人脸上,呈现出无休无止,寻欢尽意的迷乱和疯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心的那位舞女身上。
肌肤胜雪,红唇凝眸,只是一身红色长裙,再没有多余装饰。一头长发高高挽起,碎发擦鬓,不经意间透露着极致的魅惑。引人目眩的旋身,下腰之间,红裙袅娜,几下踮脚,快速滑步,每一次停顿都能收获几乎掀翻屋顶的叫好声。
筝姨在一旁唱歌,好几次都停下来与底下的观众一起欣赏妈妈的舞姿。
他也兴奋地跟着所有人一起热烈鼓掌。
可是下一秒,画面变得绝望而恐怖。
他听到妈妈的尖叫和头撞上墙壁的钝击,一声一声,他被推着锁进了房间,在门后哭得没有力气。
是那个人回来了。
每一次回来都是他和妈妈的噩梦。
打翻一地的饭菜,玻璃渣子,碎碗片,恶毒的谩骂,还有妈妈的一声不吭。
后来就是拳脚相加,变本加厉。
他受不了冲上去保护妈妈的时候,妈妈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那个人最后没有打他,而是把他锁进了房间……
“我不打这个野种,嫌脏!”
“他不是野种。他是我的孩子。”
他听到妈妈一字一顿地说话。
那个人笑了好一会。
“婊-子就是婊-子。”
血瘀满面的妈妈开门来抱他。
他抱着膝盖哭得眼睛都花了,但是在看到妈妈的时候,吓得忘记了上前。
后来还是筝姨赶过来把他们俩一起送去了医院。
“离婚吧……”
迷迷糊糊,他听到筝姨坐在床边低声说些什么。他看到妈妈轻轻摇了摇头,手里攥着沾了血的纱布,“他也不容易……”
“容易?”筝姨气得一下站起来,回头看了他一眼,勉强压低声音:“谁容易?!每次回来就知道打你……他还是人吗?!”
“他不打小昇。”
“他还帮我一起照顾小昇……”
“他那是照顾吗?”筝姨的怒火安安静静,却让妈妈头都不敢抬起来对视。
“……他起码让小昇上学了……我……”妈妈双手捂脸,“我感激他”。
那个时候,平昇想,如果是这样,这个学,他宁愿不上。
他自己跑去说要辍学出来打工的时候,第一次被妈妈打了巴掌。
他第一次看见妈妈哭成那样,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无论是被那个人怎么打,怎么抓住泄愤,妈妈从来不会哭。可是那一次,他望着妈妈的眼睛,泪水像血一样,逼着他一忍再忍。
直到最后。
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了血。
平昇长长呼出一口气。
烈日灼心。
浑身的血液都要烧干了,整个人饥渴难耐。只等着最后一刻的干干净净。
再轻微的响动都能激起无尽血浪。
铁门从里向外打开了一条缝。
然后,在平昇的视线里一帧一帧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刀柄都烫了。
不知是被太阳照s_h_è 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平昇站了起来,视线紧盯那一点,往前走去。
突然。
眼前一片漆黑。
有人从背后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力道一点也不大,但足以禁锢他所有的行动与情绪。整个人被收拢,环抱,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有人在保护他。
在瞬间的停滞中,平昇几乎就要冷笑,保护一个拿刀的人?
眼前昼夜颠倒,热度依旧。
片刻的愣神,思绪一片空白。
有什么被凭空斩断,那些汹涌的情绪被短暂驯服,妥善安置。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跟我回去。”
“平昇。”
回去?
他能回哪去?
更何况,
他一点都不想回去!
三年,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仇恨在血液里被一遍遍加热,沸腾,再冷却,凝固。
至今已是寒冰煮血,回头无路。
像是预料到了一样,时间禁锢的闸门被撞开,拼了命一样的后踢与手肘撞击朝着温应尧袭来,两个人开始沉默的搏斗与完全的控制。
温应尧低头看着几乎疯了一样的平昇,神情依旧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收紧了手臂。
所有的挣扎都被轻松化解,都被包容进背后的怀抱。
而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平昇全身是汗,背心渗出,贴上温应尧胸前,冰冷一片。力气几乎被耗光,平昇低头剧烈喘息,顿了顿,猛抬起握刀的右手,狠狠扎向身后!
温应尧垂下目光,淡淡看着,一步不退。
刀刃止在最后一刻。
握刀的手不停颤抖,温应尧嘴角有了笑意,极寻常的动作,轻松就从平昇反扣的手中拿下了刀。
银白的刀刃在空中几个翻转,温应尧神色嘲讽,刚要开口说什么,一直捂着平昇眼睛的掌心就感受到了一片s-hi意。
温应尧怔住了。
泪水在指间掌心温热弥漫,手掌有些僵硬,想要撤开,又不知道下一步的动作。
捂着双眼的手掌改成擦眼泪,顺着泪水在脸上流淌的方向,一遍遍,很耐心的样子。温应尧抬头看了看远处走出来的男人,一声不响地搂着人转身。
平昇哭了多久,温应尧就擦了多久。
直到平昇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被温应尧抱着送进了车里。
平昇缩在后座上蜷着身子,戾气不减,只不过被拔去了所有爪牙。
不堪一击的凶狠。
温应尧望了望车顶,把人扶到自己膝上枕好,考虑了很久,干巴巴说道:“乖一点。”
觉得挺没气势。
“听到没有。”
啧。
“好不好……?”
没人应声。
温应尧尴尬了一会,低头再看,平昇已经睡着了。满头大汗。
温应尧伸出拇指擦了擦汗,心想,待会别忘了付烟钱。
欠钱这么掉份的事,他温应尧从来不做。
平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车平稳驶入了市区,夕阳的余晖很浅很淡,拐过几个街角就看不见了。电线在空中横七竖八地荡着,空气里有甜甜的汽水味。
平昇坐起来往车窗外看,好像是省里。
“醒了?”
温应尧看了眼后视镜,张口就来,“你说你怎么像个姑——”
平昇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安静。
“姑……”,温应尧转开头,随口瞎说:“估计我们赶不回去了。”
平昇陷入了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状态,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街边的一些店面闪起了霓虹,昼夜相接,周遭昏黄迷暗,展现出一种奇异的时空错置感。温应尧有了想法,突然对着后视镜里不知在想什么的平昇问道:“成年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凌空一个响指,温应尧邪痞一笑,“带你去个好地方”。
☆、酒吧调酒
温应尧不认识路。
即使这样,温应尧还是开得随心所欲,哪里顺眼,哪里晃。最后带着平昇七拐八拐,在最繁华的地段走马观花,来来回回好几趟,才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目的地。
夜幕彻底降临,万千灯影,五光十色。不过下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力气好好抬头看,快饿死了。
外套被留在车上。积蓄了一整个白天的暑气开始蒸发,此刻顺着地表爬到站立的人身上,溽热难熬。
温应尧一下车就扯松了领口,抬头望了望面前长串斜体花式俄文,荧蓝光灯忽闪忽闪,一排墙面装饰得立体又现代。墙壁隔音做得还不错,混在喧嚷的步行街上,不停下脚步注意听,还真感受不到那轰轰的震颤。
酒吧门口站着几位块头魁梧的外国人,似乎在等什么,嘴里乌啦啦说着,突然瞧见温应尧的打扮气质,以为是常客,便凑上前用蹩脚的英语问了一下路。
谁知温应尧开口就是对方刚说的母语俄语,但很不耐烦,匆匆几句就打发了。转头敲了敲后座车窗,“下车,吃饭”。
没有任何响动。
温应尧低头找人,发现平昇早就下了车,现在也背靠着对面车壁,仰头望向天际很浅的几段霞色。
温应尧饿惨了,懒得管狼崽子的复杂心思。他拦了一回,可不代表他会拦第二次。这种事,毕竟还是如人饮水,他也没必要cao八竿子打不着的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