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温应尧的前半句话还是颇为犀利的。
文英在外事部待了近十年,这种情况也遇见了无数次,但表示理解后并没有从轻处罚。
“你们刚回来,为了筹备报告会又加班加点一周多,本来今天结束要放你们几天假的……”
这句话说出来,意思不言而喻。
任斐渔和平昇互相交换了眼神,也认了。
“……年中论坛,二部准备得差不多了,下个月月初就开会,我把你们交给培菲”,文英停顿,问道:“你们都认识陆培菲吧?面试的时候带你们的。”
任斐渔点头说道:“认识。二部人事司的。”
文英满意,“下周一开始,你们就去她那报告。”注视着他们的眼神严肃了许多,“今天这种情况,我不想看见第二次。你们以后还要经历更多,我希望一步一个脚印,不仅是踏实,还要出成绩”。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表忠心的话,俱是乖乖点头。
连着三个多月没有和卢筝联系,红毛虽然打了几次电话,但平昇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准备开会,因此加起来连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从文英那出来后,平昇就直接给卢筝打了电话。
卢筝最近成了社区里的广场舞老师,接到电话也是匆匆忙忙,听上去竟是比平昇还要忙,说了两句就催着挂电话。
平昇哭笑不得,问了卢筝的嗓子,还有红毛汽车修理店的状况。最近正值淡季,修理店不是很景气,红毛现在主要帮着酒吧街进货。卢筝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偏方,喝起了中药,效果目前看来还不错。平昇却不是很放心,问了很多,还让把药方发过来,他这里找人看看。
“放心吧!你也别光担心我呀”,卢筝笑着扯开话题,一边和他说着话,还不忘给别人纠正动作,“低一点……诶!这样……我跟你说,你要是回来让我看见瘦了,我第二天就去和你妈说,让她托个梦管管你!”
平昇笑着应了,“不是很忙。还有,姨,别送苹果了,我都要吃吐了……”
卢筝当没听见,“我忙着呢!”
“……”
挂电话之前,卢筝像是突然想起正事似的,“有喜欢的女孩子吗?我看新闻上你们部里怎么出来的全是男的……想想这心里就有点不放心……”
平昇又是一噎,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红毛喜欢上我们酒吧里一姑娘,姑娘漂亮着呢……你就比他小五岁,抓紧着些!听到没有……”
平昇觉得这个话题再发展下去就有相亲的危险了,找了个开会的借口急忙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两周,在陆培菲的安排下,平昇和任斐渔开始跟进下月初论坛的筹备。各国代表团已经陆续抵达,文件递交和审核工作越来越紧张,由于数量太多,最忙的那几天,平昇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任斐渔天天叫苦不迭,加班加得他生无可恋。
平昇倒是很淡定,过度疲累带来的好处就是晚上回到宿舍,几乎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胡思乱想的时间根本挤不出来。
温应尧前段时间出国参加会议了,等回来的时候,论坛筹备已经进入倒计时。
平昇和任斐渔抱着半人高的会议初稿在走廊上飞奔的时候,温应尧刚刚从电梯里出来。何次源正在说着下午会议的时间还有参会人员。
任斐渔跑得太快,平昇既要顾及自己手里的东西,又要提醒任斐渔看路,结果任斐渔确实看路了,但是平昇却被斜刺里突然在任斐渔背后出现的温应尧吓了一大跳。
任斐渔见到温应尧那是跑得比非洲大Cao原上的羚羊还要飞速又稳当,眨眼之间就闪进了会议室。
平昇愣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温应尧捡起平昇掉落的几大叠稿子,目光在他身上没有停留太久,只是说了一句“小心”,就带着何次源继续往前走。
来不及多想,等把手头的东西全部处理好,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任斐渔早就找了个理由早早下班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平昇这才知道,今天是七夕。
短期内饮食不规律的后果就是胃疼,虽然是可以忍受的疼痛,但撑得久了就很妨碍做事的注意力。
便利店里很冷清,各事务部门基本都下班了。外事二部这段时间最忙,但因为论坛就在后天,所以目前剩下的也只是些扫尾的工作,比起之前几个月的累死累活,实在轻松很多。而到了这个点,外事二部的人也基本走得差不多了。
可是当一楼电梯打开,平昇看到低头翻阅备忘录的温应尧和刚刚挂了电话的何次源,当即傻在原地。
“……德国那里传来消息说还不确定,现在去使馆也不知道具体什么——”
何次源有点着急,看也没看站在电梯口,拿着三明治和酸n_ai的平昇,直接走出了电梯。
温应尧却没有立即出来。
平昇不自觉地把两只手往身后塞。
何次源回头,“温副……”目光划过身旁的平昇,“哦,一部的?怎么这么晚?”
平昇侧身进入电梯,嘴里镇定说道:“后天的论坛还要给同传准备资料”,楼层按键在温应尧面前,如果他要去按,就势必要倾身绕过温应尧。
这种距离,平昇闭眼克制,就一秒钟。
“几楼?”咫尺之间,温应尧的声线带着些疲惫,低而沉。
何次源奇怪地看了一眼温应尧。
平昇肯定是去五楼啊。
这不明知故问。
平昇退回半边身子,没有看温应尧,“五楼。温副”。
温应尧替他按了五楼,接着,走出了电梯。
“我们先去看看。孙部还等着。”
温应尧脚步不停。
何次源不疑有他,跟上快速说道:“好。”
五楼电梯打开的时候,平昇才长出一口气。他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了。
越来越不喜欢,是因为,越来越想要。
胡乱吃了晚饭,平昇又泡了两杯咖啡。任斐渔给他留了个小尾巴,平昇做完自己的,就顺带帮着任斐渔处理。
红毛打来电话说到他这里的时候,平昇已经很淡定了。
一天里遭遇的惊吓太多,见怪不怪。
红毛两天前就到了北京,一直忙着进货。八点多联系平昇去吃烧烤的时候,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平昇隐隐猜到了,但也没拆穿,约了附近一家小龙虾店,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找了红毛。
红毛要结婚了。
“本来今天回去要赶着陪她过节的……”两人菜没有吃多少,酒倒灌了不少,红毛显然醉得不轻,嘿嘿笑,“但觉得电话跟你说不爽快,非得好好喝一杯!”
平昇笑着举杯,真诚祝贺:“恭喜。”
红毛不好意思摆手,酒杯CaoCao一碰,仰头喝尽。
“……像做梦似的……”红毛看着平昇,喃喃:“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我还想着砍了你,你小子!”忍不住大笑,“太狂了!又不怕死!实话说,牌街口那会,我都被你吓了一跳!二黄现在说起你都记着这事……”
“你狠!你小子狠!”
平昇低头喝酒,笑了笑,没有说话。
红毛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感慨叹息:“你也不容易……”
灯光落在地上,半昏半昧。酒瓶咕噜噜滚过,淋了一地旧日斑斓。
红毛偏头呆呆看了片刻,“你还记着他吧。”
平昇抬头。
红毛脸全红了,酒气熏天,目光清澈,说出三个字:“温应尧。”
温应尧。
酒杯空了。
桌面洒了一滩酒,平昇看到自己,执迷不悟的样子。
“记得。”
有些事不适合说得太透。
有些事,一眼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送走红毛后,平昇回了外事部五楼。任斐渔的电脑没有关,材料只能拷回去等清醒些再处理了。
整栋大楼都暗了。
有光从几扇窗户里透出,像无边苍穹里的点点星辰,渺小又伟大。
平昇仰头看了好久,直到后颈都有些僵硬了,才走进大厅。
自动贩卖机上花两块钱买了瓶矿泉水,一口灌完了,才有了落入尘埃的踏实。
五楼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的座位上还亮着一盏微弱的台灯,平昇先去了对面任斐渔的座位,拷了文件关了电脑。
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止步。
一朵娇艳动人的红玫瑰突然安静绽放在了他的桌上。
☆、玫瑰少年
孙部捧着保温杯,菊花茶香,清热解毒。听温应尧汇报使馆传来的情况,问道:“你亲自过去了,人还是没到?”
晚上十点多,孙部办公室里亮如白昼。桌上摊着厚厚一本名册,是这次前来参加论坛的代表团人员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