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架上他的单片眼镜瞅了一眼,一言不发地下车查看,这一次不用他说,关卿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上没动。
过了几秒,萧七带着一身寒气回到车上,双眉紧蹙:“车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关卿想了下道:“赶紧走吧。”
深更半夜是百鬼夜行的时候,还在人迹罕见的这片新区,即便什么都没看到,关卿仍然浑身毛毛的。
第三次车被撞停的时候,萧七脸色铁青,直接拽了张金色的符咒杀气腾腾地下车去了。
关卿趴在驾驶台上伸长脖子朝外观望,玻璃上的血迹犹存,但是前方的路面干干净净。
他狐疑地缓缓坐回副驾驶上,冷不丁地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后座上坐着一对手牵手的白裙少女。
她们披着一样的长发,面容被血污沾染得污浊不清,朝着关卿同时露出个y-in森森的笑容。
关卿和她们对视了两秒,平静地拉开车门,拍拍萧七弓起的健实脊背:“萧七,车上有鬼。”
他的语气太平淡了,萧七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不是让你在车上待着……等等!哪里有鬼?!”
关卿指向车后座,可是当他再看去时,车后座空无一物。
他感觉到什么抬起头,那对手牵手的白裙少女站在几米之外,黑红的血液顺着她们的长发滴答滴答落在脏污的连衣裙上。她们同时开口,嘴巴一张一合,机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撞了我。”
“你撞了我。”
“赔钱。”
“赔钱。”
“没钱赔命。”
“没钱赔命。”
关卿和萧七同时沉默了,过了片刻,他不可思议地开口:“现在鬼都学会碰瓷了吗???”
白衣姐妹:“……”
关卿怒气冲冲:“车是你们自己撞上来的,还连撞三次!懂不懂法律,讲不讲交规?!”
白衣姐妹:“……”
关卿痛心疾首:“好好的两个大姑娘好的不学,学人家碰瓷。你看你们好胳膊好腿的,做什么不好,年纪轻轻非要走上这条邪路!”
萧七:这货不当观主,这种思想境界说不定真能在公务员里闯出一片坦荡仕途……
右边的白衣少女面无表情地“咔嚓”拧断了自己的胳膊,丢下地上,青紫的嘴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断了。”
这回轮到关卿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断了。”
“断了。”
“赔钱。”
“赔钱。”
“要命。”
“要命。”
少女刻板的声音重叠响起,宛如催命符般步步朝着关卿逼近。
萧七手里的金符已然举起,前方的两道身影陡然消失不见。
关卿只察觉背后嗖地冒起一阵刺骨的寒意,本能地向旁一闪,抬手抓住扑向自己的白影,毫不拖泥带水地重重一拧。
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从被拧断的脖子上骨碌滚到了地上,断了的脖子上关卿留下的五个指引咝咝冒着黑气。
“妈耶!”关卿惊慌欲绝地飞起一脚将少女的头颅踢进了路边的Cao丛里。
萧七:“……”
少女:“……”
大概意识到这个气味可口的青年并不如想象中的好惹,另外一个白影干脆没有现身,连同剩下的那具残躯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卿两眼睁得老大,不甚娇弱地连拍着胸脯:“吓死宝宝了。”
萧七:我也快被你吓死了知道吗?
……
经过这么一个小c-h-a曲后,剩下的路上再没发生什么异样,关卿问萧七那对白衣女鬼是怎么回事?
萧七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般来说道路上的亡灵会很快被路过的y-in差带走,也许她们刚死不久,偶遇我们就想碰个瓷;也许她们根本没有死在那条路上,慕名而来专门瞻仰一下定坤观新观主的风姿。”他啧啧道,“然后就被你当个球踢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大姑娘留。”
关卿:“……”
到了店里,罗影他们还没回来,看群里的消息好像一群人在饭局散了后又搭伴结伙地去唱K了。
真是一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啊,关卿感慨着闭上了眼,很快沉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萧七将关卿拉上车,赶往他父母所在的小镇。
关卿本还想买点东西带回去,岂料萧七说一早买好了,都放在后备箱里。
关卿觉着这个人大概真是把他爸妈当岳父岳母看了,不由地紧张起来:“喂,我爸妈虽然不那么抵触我们的事了。但是你“死”了好几年,突然复活在他们面前,还开口就喊爸妈,我怕他们心脏受不了。”他戳了戳萧七硬邦邦的肌r_ou_,严肃地说“待会有点眼色知道不?”
萧七今天的话少得出奇,没有和他贫嘴,而是笑着捏了捏他的后颈r_ou_。
关卿和只猫似的,一被他捏住后颈全身骨头都软了下来,要不是碍着面子关卿恨不得在他粗糙的掌心里使劲蹭蹭。
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很快,关卿父母住在小镇的乡下。老两口年纪大了,不爱往人堆里凑,在老家的田旁单独建了个小院,养了j-i鸭还有几头猪。
这个时节庄稼都收得差不多了,田里山上四处都是灰蒙蒙的,没有什么生机,偶尔有几只受了惊的鸟从田里扑飞出去,四下逃离。
为了方便,萧七换了一辆褐色的越野,关卿曾在网上看到过这辆车,车型s_ao包,报价惊人。
然而再s_ao包的车型也架不住乡村泥泞坑洼的道路,昨天夜里又下了一点小雨,这一路行驶而来崭新光亮的新车和从泥堆里淘出来似的。关卿唠唠叨叨地抱怨萧七糟蹋好车,萧七听了也不和拌嘴,过了一会忽然玩笑似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关卿不说话了。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他的神经的确绷得越来越近,他不得不通过不断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咯吱一声,车轮碾过一截枯树枝,吓了关卿如惊弓之鸟般浑身一哆嗦。
萧七娴熟地掏了一根烟放嘴里,他的心其实也是慌得,不衔着点什么怕应付不来待会的关卿。
关卿望着土路前方孤零零的小院小楼,好像看着一个陌生的房子,过了一会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这就到了啊。”
“走吧。”萧七主动替关卿解开安全带,顺手又捏了捏他。
关卿被他掌心的温度稍稍安慰了下,缓慢地拉开车门下了车。
家门就在眼前,可是关卿走得很慢。
这么短的一截路,再慢也会有尽头。
他终于走到了那扇铁门外,铁门没有锁,半开不开地随风嘎吱摇晃。
关卿猛地回头:“我,我们还是改天来吧。我爸他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
他的肩膀被萧七握住,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推回到门前:“关卿,都到这了,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关卿咽了口口水,被迫走进小院。
院子有口井,井口爬满了厚厚的青苔,猪圈里污迹斑斑,但是闻不到什么臭味,一条长板凳倒在猪圈旁的Cao丛里,嗖地一下有什么从Cao中跑过,带得板凳啪嗒翻了个身。
萧七的语气冷静到残忍:“关卿,看来咱爸妈不在家。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关卿的脸色比纸还白,双唇血色尽褪,仿佛一个久病不愈的重症患者。他在兜里掏了几遍才掏出手机,缓慢地找到那个拨打了无数次的号码,他打了一遍,提示是空号,又打了一遍,还是空号。
关卿机械地重复了十几遍。
最后萧七低喝一声“够了”,伸手夺走了他的手机。
关卿抿紧双唇,猛地转身跑到越野车后,一拉后备箱。
后备箱里只有一个备换轮胎,和一桶98号汽油,根本没有萧七说得礼品。
等心中想法验证后,关卿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他木然地将后备箱关好,面朝走来的萧七想说什么,但是一片空白的大脑根本组织不了任何语言。
萧七深吸一口气,替他说了:“前几天我们解决了方筱的事件后我让罗影去查的,按照他找到的资料,你的父母早在你四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死在钢厂的一次事故里,两人掉进了炼钢炉,尸骨无存。”
关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看得萧七心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关卿的眼中没有伤心,也没有震惊,只有无尽的茫然。
过了很久,关卿才像找回了魂:“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所有关于我爸妈的记忆都是假的,对吗?”
萧七艰难地点了下头。
关卿勉强笑了一笑:“开玩笑吧。”
萧七宽厚的掌心覆盖住他的眼睛,声音沙哑:“别笑了,关卿,你笑得我难受。”他咽了口唾沫,“我咨询过心理专家,人在遭受巨大变故后会本能地选择一种方式保护自己,你可能选择了逃避现实,让自己活在你爸妈仍在的那种幻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