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 作者:独孤求哨(下)【完结】(68)

2019-06-12  作者|标签:独孤求哨 历史剧

  “鲨齿!那把剑也落入秦人手中了么?”

  “不错。听说作为战利品运到陈城去了。”

  这便是,那个人的结局么?昌平君心中五味杂成,不知是喜是悲。

  曾经他以为,卫庄是与他不共戴天的死敌;此人足够强大,足够y-in险,区区一介韩国小臣竟能把自己和楚国的各方势力皆玩弄于股掌;但为了楚国的存亡,他们又确确实实地一再合作,简直可以称作并肩而战。尤其是此次卫庄率军为先锋,吸引秦人出战,几乎是一场赌命的豪举。

  “卫将军的想法,末将略加揣测了一番。”项梁忽道: “这些年来那个被称为‘流沙’的韩国刺客团,行事再怎么隐秘,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尤其是在陈城的反叛之后,罗网不可能觉察不到有这样一股一直针对秦国的势力,自韩灭以后便隐藏于y-in影之中,在齐、燕、楚、百越等地隐秘活动。叛乱虽然当时事成,也让我军大胜一场,但同样也暴露了流沙的实力;毕竟,他们人数不多,高手的数目更是有限,而罗网的背后有整个秦国作为支持,倘若打算尽全力剿灭这个难缠的猎物,韩人必定无法抗衡。如今秦楚战事不利,罗网的追查,也渐渐将要触及流沙的核心。当他们对情报掌握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将流沙连根拔起也并非不可能。”他顿了一顿,道:“这个时候,除非流沙之主横死,余部化整为零,不成气候,否则——还有何事才能令罗网放弃斩Cao除根的决意。”

  “这算什么?”昌平君啼笑皆非地道,“麋鹿脱角而遁?壁虎断尾而逃?罗网的步步紧逼,启也不是不曾察觉。但,流沙是一柄涂着剧毒的利剑,其锋再毒,若没有握剑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危急之时,应当不惜折剑来保护其主,而不是主人自戕去保护一柄剑。”

  项梁神色微微赧然。“公子说得很对。方才不过是末将的胡乱猜测,卫将军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有何人可知呢。”

  “报——车马已经齐备,在堂前等候。”

  项小将军挥退令卒,行了个军礼:“请公子早行。”

  这一年夏秋之交,盖聂仍做为侍卫,伴随秦王巡游到了郢陈故地。为了迎接秦王的巡幸,宫室已经重新打扫装点,焕然一新。唯独后院的梅树仍在,其叶沃若,满枝浓绿 。

  盖聂在楚王宫中来回行走,一面确认宫中侍卫的岗哨分布,一面反复检查那些有可能让人躲藏的屋舍、Cao木和山石。前几日他带着众侍从在内城巡视时,不出意外地察觉了几名预备刺杀秦王的楚国死士,挫败了他们的计划。向秦王汇报后,众人都获得了赏赐。之后,尚未自尽的杀手被交与罗网,以便拷问出更多的y-in谋。除此之外,最近还有一支运送物资的队伍出了问题:数十名士卒被杀,丢失了一件本来打算献给秦王的宝物——据说是一把从楚军将领那里得到的名剑。

  “剑?什么剑?”盖聂经过一座偏殿的时候,刚好遇上赵高在询问前来回报此事的押运官。此人显然所受惊吓不轻,但或许是因有军功爵在身,可免死罪,所以尚且能够冷静自持。

  “那是一柄形制古怪的剑。听说叫做,鲨齿。”

  盖聂握剑的手指微微一紧。

  “来的那伙刺客总共有几人?你们一个都没留下??”

  “……只来了,一人。”

  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押运官的面色越发惨白,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渐渐蚕食。“那,那不是人,简直,简直是……妖物!”

  赵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命人将押运官带下去。随后他装作忽然瞧见了盖聂似的,将头转过少许,“剑圣先生,这可不好办呐。”

  “大人此话怎讲。”

  “什么妖物,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 涂着蔻丹的五根长指轮流扣击在案上,“我听说,先生在荆楚之地亦有不少故人。方才听他所说,先生可有想到什么线索?”

  “在下确实曾在此地羁留。若说故人,最熟悉不过的,便是那位昌平君了。”盖聂道,“此人背秦亡楚,一直是君上心中隐患,若有机会,定要将他擒获。”

  “自然,自然。”赵高意有所指地浅笑道。“还有,若是这个——妖物,手持那柄丢失的宝剑前来行刺君上,先生可千万要阻止他哟。”

  “大人放心。盖聂职责在身,义不容辞。”

  然而盖聂知道那人,不会来。

  他想起一年多前的陈城叛乱,于是再次向秦王详告了楚巫的手段和当时的乱象,尽可能详细地解释了所谓的“三牢血涂之阵”、“蚩尤大荒之阵”,以及巫士利用“牺牲”换取沟通鬼神之术的手段。他本意是提醒秦王,希望更加小心谨慎地检查宫城内外的所有供应,包括食物、饮水、器用、熏香等等。没想到秦王似乎偏偏对那时的巫术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这世间,当真有鬼神么?倘若没有,怎会有沟通鬼神之术呢?”

  “这……或许是有的吧。”

  “既有鬼神,自然也当有仙人。古书上说,仙人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不知是否是真的。”秦王说着说着,面露神往之色。“盖卿,你巡视城中,若是发现了楚巫、医者、异人方士,别轻易取其x_ing命,可将他们交与国师处置。”

  盖聂瞧了一眼立在王座一侧,目罩宫纱的女子,行礼称诺。

  “除方士之外,城中居民如何处置?”

  秦王面罩寒霜,挥了挥衣袖。“郢陈之人反复无常,不可信任。从城中点选十万户,将他们全部迁到骊山下。我记得章将军那里正缺人手。”

  “君上,如此长途跋涉,加上天气渐寒,只怕路上会有不少逃亡。”

  “逃亡一人,便斩一伍。逃亡五人,便斩一队。寡人看他们还敢不敢。”

  盖聂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道:“君上,臣斗胆有一言相进。”

  “盖卿一向是个直人。”秦王似笑非笑地抓起一把黑白棋子,在面前的棋盘上缓缓排开。“你说。”

  盖聂道:“秦法严明,进则赏,退则罚,因此士民效死,不遗余力。但这样的法度,只适宜约束军队,而非约束百姓。因为对军中将士,是需要他们‘动’,而对于平民百姓,却是希望他们‘不动’。以严刑峻法勒令黎民,而生计又陷入极度危险的时候,百姓是进则死,退也是死,那么他们也会像沙场上的士兵一样,不得不‘动’。”

  秦王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狭长的双目,视线仍投在棋盘上。“盖卿是在教寡人治民的方法么?”

  盖聂垂手道:“不敢,臣曾为黔首,亦曾投军,因此感受到二者不同,不宜以一法驱策。”

  秦王沉吟片刻,落下一子。“治国如治人之病。假设某人身上生了脓疮,你若怕他疼痛,不肯下手挖去,反倒会害了这个人。忍一时之痛,才能救其x_ing命。”

  “但却不能将好r_ou_挖去,填补受伤之处啊。”

  “——何谓好r_ou_,何谓腐r_ou_,盖卿又怎么能够知晓呢?”

  盖聂顿时被问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秦王瞧着复盘的棋局,目光中隐约透出一丝喜色。“那夜与李斯下的那一局,时至今日,寡人终于是参透了。”他突然抬头看向盖聂,拾起案上的一卷简牍,“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无庆赏之劝,刑罚之威,释势委法,尧、舜户说而人辨之,不能治三家。——此书实在是字字珠玑,金玉之言。盖卿若有兴趣,寡人手上这卷可暂且借你抄录。”

  “……谢君上。”

  咸阳。夜。

  李斯处理完一日的公务,与往常一般回到府中;先是与妻儿叙了话,随后用了晚膳,孤身一人来到书房之中,打算静静翻看一些心爱的藏书。灯火燃起之后,他忽然感觉这间熟悉无比的屋舍有些异常。难道,那些无法无天的盗贼竟敢偷到这位掌刑罚律令的大秦廷尉家中来?

  不,不是丢失了什么,而是多了些东西。

  就在他每日常用的笔筒之中,c-h-a进了一支陌生的铜管。他小心翼翼地将铜管从中旋开,只见其中藏了一卷轻薄的丝帛,上以鲜红的漆树汁书写着一个个名字,一行行数目。

  眨眼之间,李斯想到了一件久远的窃案。他倒吸一口凉气,双眸震颤不已,惊得好似心搏都猝停了一瞬。

  此书是,姚贾的账册。

  “李大人,初次见面,让您受惊了。”

  一个低沉优美的男子之声从他脖子后方传来。李斯只觉颈后毛发倒竖,幸好开口之时声调尚能保持镇静。“阁下是来取李某x_ing命的刺客?不知是哪国人士?”

  潜入之人轻笑起来。“李大人误会了。不妨转身过来,在下手中拿的,可不是利刃。”

  李斯僵硬地转了半圈,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头到脚都罩在黑色的长袍之下,脸上亦带了个铜制的兽纹面具。此人腰间c-h-a着长剑,双手却在面前摊开,掌心躺着一株干枯的植物,以示并无敌意。李斯仔细端详着那人手中的Cao叶,一阵异样的情绪忽然攫住了他的呼吸。

  钩吻。

  “……阁下远来,若非行刺,又是何意?”

  “呵呵……当然是,有求于大人了。”男子轻轻握拳,仿佛有意卖弄一般,掌心的枝叶都化为了粉末。“在下有一件旧事——一位故人,要向李大人打听。说来也巧,这位故人与李大人,似乎都曾在儒家的荀卿门下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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