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沉吟道:“……倘若今后当真如你所说,秦国又来要人,你要如何应付?韩国的境地已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又送给秦国一个发兵的理由。”
“秦王震怒,自然是因韩国不肯如他所愿。倘若我国不是不肯,而是不能呢?”
“不能?”
“比如,非叔已经故去……”
韩非眉头微蹙,道:“你能办到?”
“无非是准备一具身高体型与非叔相仿的尸体而已,这有何难。我们不用做得十分精细,只需给秦使一个交代便可。”
“……”沉吟片刻,韩非道:“此计不是不可行。只是,你莫要小看了姚贾。此人一介世监门子,能令秦王资车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剑,在山东六国往来纵横,呼风唤雨,绝非侥幸。他在韩国的耳目,恐怕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侄儿一定谨慎行事。”卫庄一礼,匆匆离开了韩非府上。
他连夜赶回了流沙在新郑城内的据点,一夜未眠,将手头的几人一一部署就位,方才喘了口气。虽知姚贾在韩国手眼通天,但流沙之中每一人的来历卫庄都极其清楚,断然混不进秦国间人。
除了那个使唤鸟的小混蛋,卫庄暗道。幸好他还坏不了我的大事。
次日卫庄不到寅时便入了宫,本应与往常一样随侍韩王左右;不想仆一入宫,便感到气氛大为不同。
廊下站着两排带甲之士。这些近卫都是卫庄的部下,今日却纷纷执戟肃立,没有一个敢和他对视。
韩王安居然早早地入了座,脸色苍白疲惫,眼神却十分清醒。他对卫庄的态度虽还称不上严厉,却远没有过去的亲近之意。左右手边分别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横阳君,和其他几名近臣。
卫庄面色如常地上前行礼。他见过多少朝堂翻覆,如惊涛骇浪,大起大落,却从没有一次心中如此得不踏实。
“庄儿。”韩王开口道,“莲儿不见了。”
“什么?”卫庄第一次表里一致地震惊了。
韩王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忽而道:“带上来。”
左右领来一名身着翠衫的内宫侍婢,那女子一见韩王便长跪下去,不敢抬头。
“把你之前说过的,再说一遍。”
“婢子遵命。红莲公主自昨日申时出宫,至今未归。蛇姬殿下心急如焚,请大王下令,尽快寻回公主!”
“你说,莲儿她为什么要私自出宫?”
“公主……公主她……收到了卫侍卫传来的一封信……”
卫庄心中咯噔一下,有如一盆凉水从头顶浇到脚跟。
在鹿鸣阁发现红莲暗中跟随,他虽起疑,倒还没完全放在心上。原来,他们早就织好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等他这猎物一头扎进去。
韩王见他脸色变幻,心中更加确信,继续问道:“那信现在何处?”
“公主带走了。”
“你如何知道,信是卫侍卫写的?”
“是公主亲口告诉婢子的。婢子万死不敢隐瞒!”那女子连连叩首,额头出血。
“……庄儿。”韩安转向阶下的卫庄:“你和莲儿年纪尚小,少年人一时神昏智迷,铸下大错,尚可挽回。你若及早陈请于我,我未必不能允了你们二人。只是,你不该私下带走她;这让我如何向莲儿的母亲交代。”
公子成也摇头道:“昨日鹿鸣阁一别,听卫兄说去夜会佳人,我还在想什么样的佳人能令卫兄心醉不已,不想竟是——难怪卫兄一再游说,不愿将红莲送去秦国。”
卫庄深吸一口气,转向那满脸是血的宫女,和颜悦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唤作小荷……”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俯下身去瑟瑟发抖。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卫庄叹道。
公子成和近臣们面面相觑,以为此人被道破劣行,吓得有些神智不清了。韩王长叹一声,令侍卫将卫庄暂时看管于侧殿,横阳君则带人查抄卫庄在新郑的居所。
谁都未曾注意,此刻宫室之外,一群雨燕正低低地盘旋飞舞。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关于武学和剑术的描写均为杜撰,尤其是涉及历史人物,如苏秦。这里配合玄机设定,默认所有鬼谷一脉的弟子都曾习剑。
第15章 十五
红莲从黑暗中醒来。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的,后脑勺像有千根针扎般的疼。她试着动了动手脚,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腕被反绑在背后,两只足踝也被结实的绳子捆住,动弹不得。
大事不妙。
这是个门窗紧闭的屋子,燃着猪油膏为灯;屋内的摆设十分奢华,让红莲几乎以为回到了宫里。
不对,这里绝对不是韩王宫。
一个宽大的影子遮住了眼前的微光。红莲一抬头,只见身前站着一个块头魁梧、武将打扮的男子,浓眉长眼、海口黄牙,细看还有些眼熟。
那人瞧见红莲一双乌黑的瞳仁,喜道:“原来公主殿下已经醒了。”随即蹲身下来,凑近了细细打量她。
红莲见他面露 y- ín 邪之色,不由得大怒,斥道:“韩申!你好大的胆子!!”
此人正是王城将军韩申,虽然出身宗室中血统十分稀薄的一脉,倒也身居要职,手里握着驻扎新郑的两万守军;人数虽不多,却是韩军之中难得的精锐。市井传言,他自从在两年前的一次宫廷宴会上见了红莲公主一面,从此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是个难得的痴情郎。
可惜,此刻红莲只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歹意。她蜷起身体,厉声喝道:“谁给你的狗胆,居然敢绑我?你不怕死么?!”
“哈哈哈……公主误会了,下臣哪里敢挟持公主。”韩申笑道,“是卫庄卫统领,把公主送到这里来的唷。”
“……你少栽赃,卫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统领武功盖世,与下臣又是金兰之交;他见下臣日夜思念公主,心生怜悯,就帮了下臣一个小小的忙……”韩申满嘴胡说,一双贼手却毫不含糊,向红莲身上摸去。
红莲背靠着墙拼命躲闪,突然膝盖猛地向上一顶,正好撞在韩申的下腹处。男人惨叫一声翻倒在地,捂着要害打滚。红莲趁机寻了个空隙,用手肘和膝盖使力艰难地向门边爬,却不想被韩申从后面揪住头发硬扯了回来,劈头盖脸地打了十来个耳光。
男人气喘如牛,一边打一边不干不净地骂道:“小贱人,你以为你还是公主么?进了这个门,你就是我韩申的人,这辈子也休想出去——”
红莲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几记重掌打得她鬓发散乱,两颊高高肿起;愤怒压倒了恐惧和疼痛,她目光直直地瞪向骑在她身上的男人,心中发狠道,就算要用咬的,也要弄死这个恶心的畜生。
韩申反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给自己壮胆一般地威胁道:“小d_ang 妇,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老子割了你的舌头,剁了你的两只脚,看你以后还怎么撒泼。”
红莲垂下眼帘,双唇不出声地默默念诵。
娘,你嘱咐女儿,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可向外人显露这门本事;可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
韩申还以为她被吓到了,更加得意,扒着红莲的领口就去撕她的衣服。红莲紧绷着背,像咬了饵的大鱼一般用力翻滚挣扎,时不时还踢他两脚,惹得韩申狂x_ing大发,双掌用力掐住她的脖子——
正在这要紧时候,紧闭的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韩申大惊收了手,扭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府上的一个家丁,不由得大怒,吼道:“不是让你们都在门口守着么!还不快滚出去!!”
那家丁恍若未闻,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一只手抓着脖子,另一只手伸向前方——他脸色憋得青紫,仿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走到半路突然倒地,两腿胡乱蹬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韩申这才注意到,那人的脖子上缠着一条斑斓的长蛇。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背后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因为门被打开,更多的光亮泄进来;韩申这才看见自家后院几时爬进了不知多少条蛇,长的短的,红的绿的,有极为常见的Cao蛇,也有一看便知是剧毒的花斑蝮蛇。院中一片嘈杂的击打声、哀嚎声。许多蛇被利器切成了几段,却有更多人中了蛇毒,僵死当场。
这些蛇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有如溪流汇成大川,最后像潮水一般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蜿蜒。
“妈呀!!!”韩申弹跳起来,仗着自己身穿甲胄,不顾一切地逆着“蛇流”往院子里跑。幸好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下属及时在那里接应。他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这才想起扭头往门内看。
红莲静静地坐在地上,任凭无数大大小小的蛇靠近,甚至顺着她的身体往上攀爬。一条颜色猩赤的大蛇沿着她的纤腰打了个圈儿,却不像对付猎物那样用力收紧,反而安稳地盘着,像情人的手臂那样温柔又有力。
“天呐……妖怪!妖怪啊!!”韩申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给我用弓箭!s_h_è 死那个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