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因为过度的惊骇一下子变得寂静至极。
刹那之后,屋内猛地沸腾起来:众人尖叫哭喊,像蚂蚁一般疯一样地涌向厅堂另一端的后门;但由于太过恐惧,自相拥挤践踏,一时间反而逃不快。只有几个称职的侍从护卫拔剑跳了出来,寻机攻向那怪物,好掩护其主逃脱。
这几人中不乏剑术高明、轻功卓绝之人,他们晃过了怪物再次挥动铜棍带起的劲风,用剑劈、刺中它那魁梧的躯体——然而上好的长剑不是卷了刃,便是直接崩断——那怪物的身躯竟比真正的铜铁还要硬!!
护卫们震惊地四散退开,逃得慢些的人立即被铜棍扫中,一击毙命。那怪物却因为受到攻击而狂x_ing大发,胡乱挥动铜棍的速度比先前快了数倍,带起一股可怕的呼呼风声。它挥空的几下砸在地上,将青砖铺就的地面砸出无数坑洼裂缝;而没有挥空的时候,便是溅起无数血花、再添几道亡魂。
如此人间惨剧,连见过不少风浪的赤练也惊得目瞪口呆,像被割了喉咙似的发不出声音。那怪物不但力大无穷、还刀枪不入,这根本不是人世间应有的东西!就算是卫庄大人也——
她眼前一花,一道熟悉的红光已经笔直地冲了出去,却在怪物的躯体上戛然而止,溅出几枚火星。卫庄身体翻腾、又是数下变招,鲨齿之刃点在怪物的腋、胯、膝等处,只听哐哐几声巨响,声如洪钟。那怪物却只小退半步,双臂更加卖力地舞动起来。
卫庄见怨魂血剑亦不奏效,也不恋战,身体急退,而那怪物亦不追赶,还是无知无觉一般立在原地挥棍乱砸。
“奇怪,就算穿着什么甲胄,或者修习了什么令皮r_ou_硬化的邪术,关节的连接之处也必有缝隙;此人却有悖常理,简直……”他自语道。
“这东西根本不是人,是妖魔!”伪装的横阳君喊道。
盖聂早抽出剑来防备着四周,“不管它是人是妖,既出现在此处,背后似乎有人cao纵。”
听到“cao纵”二字,赤练猛然想到了什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那个巫士阚伯,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和公子负刍一同离开的么?
“我曾听说,南疆某些术士有驱使邪异的本领,施法者可藏于千里之外,对手根本找不到他。只有击倒邪异,方能令术法反噬,伤及本人。”
“哼,倒是与眼下的情形有几分相似。”卫庄道,“不过只要是活物,就必有弱点。我再去试探一次。”
赤练紧张道:“卫庄大人——”
“无妨,只需借你的链剑一用。”
卫庄接过链剑,再次向怪物飞身扑去。赤练的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盖聂低声念了一句得罪,抓起她的胳膊往后门急掠。赤练很想甩开他,却在这时听见又一声巨响。
她转头一看,只见后门也被打破,一个与前面那个怪物一般无二的黑影正跨进来。
本以为就要逃离屋内的宾客和仆役无不吓得魂不附体,许多人连喊叫的力气也没了,索x_ing瘫软在地上啼哭起来。
第二个怪物看上去与第一个几乎一样,有四肢而无头,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恶臭的浊气,手中挥动的武器则是一把沉重的铁斧。一个衣着华丽的贵族本已跑到门口,被铁斧一拦,只得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他绝望地抓起手边的东西——无论是长剑、佩玉、还是食鼎、酒盏,拼命地向第二个怪物投掷。然而,那些东西并没有像碰到前一个怪物那样砰地一声被弹回来,却像被丢进了泥沼似的,慢慢地陷进了怪物的身体里去。
这比刀枪不入还要令人棘手。怪物用斧子胡乱斜劈,人群只能拥挤在屋子当中哭爹喊娘,凡是以武器回击的都被吸进它体内。没过多久,那怪物的躯干就变大了一圈,肥胖的身体仿佛一层厚厚的、流动的泥浆,里面包裹着数不清的杂物。
不过,这两个怪物一前一后赌住出口,却也没有向中间移动,似乎只是要将所有人困死在这里。盖聂若有所思地拾起一只食鼎,也向后门的怪物扔去——不过他瞄准的不是身体,而是它手上的武器。
铜鼎被他灌注了十成内力,正撞上铁斧的侧面,巨大的震动令那东西全身抖了抖,似要抖下一层烂泥来。
它缓缓转动,让身体正面正对着食鼎飞来的位置,狠狠一斧劈下来。当然劈了个空。
盖聂换了一个方向,又抛出一只青铜酒杯。怪物再次往他的方向转了转,一足踏出半步。
“……原来如此。”他大声道:“此物并没有视物之目,听声之耳;它感觉四周动静的唯一办法,靠得是传递的震动。”
“知道又如何?”卫庄在厅堂的另一端闪过铜棍劈山蹈海般的一击,一边回答,“只要你接近它,攻击它,必然带起气流的波动,它不可能不发现。”
“我正是要它发现。”盖聂道,同时手中动作不断,继续扔出好几样物事,件件敲击在铁斧之上。怪物的脚下又挪动了几步。
它背后,黑黝黝的门洞正逐渐暴露出来。
“找机会,走。”盖聂低声道,身遭的人却都已听得一清二楚。某个使双戟的侍卫第一个冲了上去,从斜上方绕过烂泥似的怪物,朝它身后的门直c-h-a过去。
又是一声惊叫。此人被一股黑暗弹了回来,全身是血,气息已经断绝。
门的后面,赫然立着第三个怪物!
这怪物与先前两个外表相似,却又大有不同。它的速度极快,迅捷得有如一匹惊马,在殿内横冲直撞;它手中并无武器,然而在它经过的路线之上,许多人被撞得飞了出去,非死即伤。好在它只会沿直线狂奔,并且每次撞上墙壁、圆柱,都会暂歇片刻,身手敏捷的人方能险险躲过。
然而再这样下去,早晚会陷入绝境。
幸存之人三三两两地散在堂内,有的奋力爬到柱子上,有的趴在地下,用桌案挡着身体;伤者躺在残肢和鲜血之中,连呻吟啜泣的声音都渐渐枯竭。
唯一的一线渺茫希望,便是一前一后、与挡门的两个怪物交战的身影。
卫庄高高跃起,巧妙地一剑拨开铜棍的撞击,左手顺势抖开链剑。他试了几次,终于觅到一个绝佳的机会,链剑旋转的方向恰好绑住怪物双手。然而钢筋铁骨的怪物力量太过不寻常,手臂一抻便将他掀飞。然而此刻它却也一时无法挣开双手,卫庄趁机借力在它一臂之外打了个转,鲨齿的剑背接连点在铜棍之上——他使出的便是鬼谷派剑术精髓中的一技“抖剑”,以剑身传递y-in寒内劲,倘若对手是活人,此招逼入体内的真气可毁去他半身筋络。而这怪物却浑然不觉其中苦楚,只是掌心一震,铜棍从它手中滑了出去。
怪物没了武器,双手被制,便用脚在地上乱踩。卫庄早有计划,方才抖剑的同时便往地上s_h_è 出金丸,粒粒恰好落在怪物落脚之处。怪物猛力踏上,顿时身体一歪,失去了平衡——卫庄又从后方猛击其膝,顺势将其扳倒。
许多人都在那一刻发出一声惊呼。然而这东西虽一时倒下,卫庄却也无法伤到它分毫。正在为难时,后方又传来噼啪不绝的响动——原来是盖聂徒手劈开桌案,正用得到的碎木等物不断投掷那个泥样的怪物。
“这样没用!”
赤练不禁冲他吼道。盖聂充耳不闻,只管一面避开第三个怪物的冲撞,一面把手中的大小木板、木条、木块击向泥样怪物的身体。当然,这些东西都被它吸入体内,它的身体也越发庞大臃肿,简直像一个移动的柴火堆。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赤练心中暗暗着恼,一面将仰慕的眼神投向站在倒下的怪物身躯上的卫庄——为何同样是鬼谷派的弟子,两人的智慧竟差了这么多?
盖聂终于停止了掰木头。他一个箭步跨到一只香炉边上,掀开炉盖,一把抓出一块香木——手背上的皮肤隐约有些发红。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只见香木上的一点火星忽然熊熊燃烧起来,被他以内劲一弹,一小团火焰便箭一样笔直地向怪物袭去!
“莫非他想——点着那东西?!”赤练惊呼道。可惜在火焰触到“泥”躯的一瞬,便渐渐缩小熄灭,最后成了一团松散的烟气。
盖聂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扑向不远处的另一只香炉,耳边却猛地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让开!”
他飞身跳起,只见一只巨大的三足铜鼎被师弟从前门的方向踹了过来——速度不算快,劲风却也十足,因为那大鼎十分沉重,内中还盛满了油——正是先前用来烹r_ou_的。盖聂心领神会,身体在空中翻转的同时一脚踢在鼎耳之上,将它打翻。一鼎热油顿时大半倾在怪物身上。
盖聂第二次握起一小块香木——这一次,火星仆一触上油水便燃成了熊熊烈焰,加上被怪物吸入体内的那些碎木,顿时噼啪作响,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
盖聂的身体被突然暴起的烈焰冲得向外跌了出去。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顺势拉住翻倒在地的巨大铜鼎,用力将它推回。铜鼎在地上翻滚滑动,鼎中残余的油脂淌了一路。
卫庄在门前将油鼎截住踢开。此刻倒在地上的怪物与燃烧着的怪物形成一线,中间的青砖上遍布着斑斑油迹。他爱护鲨齿,将它收起c-h-a入腰间,反而一把抄起地上的那条铜棍,用尽全力向怪物挣扎抬起的后背挥去。
怪物往前扑出数尺,可惜它的身体实在沉重,半路便停了。幸好此刻盖聂从天而降,飞身躲过冲撞的怪物,几步落在卫庄身侧。
“用掌?”
“一起。”
二人一瞬间同时发出掌力,如潮水一般冲向那怪物,击中其背时发出“嘣”的一声巨响,声似闷雷。而那物也就沿着油铺的道路一直滑向燃烧的火球,终于抱成一簇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