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启明明格开了这一剑,仍然受伤,正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借力向前逃出,并未伤重,肌r_ou_却被割开,流血不止。他趁着一隙之差,身形一窜,与盖聂拉开距离,远远送出一剑。
只听“嗤”地一声巨响,真气离剑劲s_h_è 而出,在地上激起三尺飞雪,有如一条白练破空飞来。盖聂并不格挡,脚下向左跃出几步,堪堪避开。尚未落地,又是一道离体剑气攻到脚下。他不得不提气纵起,忽然向下急掠,同时手上摆剑再攻,剑芒闪烁,竟是越打越快。
盖聂尚未逼到眼前三尺,芈启便迫不及待地闪身躲避,竟是不欲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二十步以内。他从远处又是数道剑气送出,招招凌厉,触之必然重伤。
盖聂四处腾挪,原本并不焦急:他深知发出无形剑气对内力的损耗之巨,即使以师父那般的修为,连着发出二十几手便是极致了;待对手体内的先天真气减损到一定程度,破绽只会越来越多。却不想芈启发出一剑又是一剑,一连四十多招下去,剑气的力道、气势竟是分毫未减!此等内力,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盖聂心道不好。芈启自知在招式上无法取巧,便想以内力取胜。然而他当真是天赋异禀,内力超过习武数十年的老前辈么?他心念一闪,便想到鹖冠子所说的y-in阳秘术——自他出山以来,似乎许多不可解释、难以置信的事都是与y-in阳家相关联的。
他挡开一剑,赚得些许空隙,干脆远远遁入附近的林木之中。芈启知道他的绝招有百步之外取人x_ing命之能,因此也不敢妄动,只是全神盯着那一小片树丛,推测下一剑会从何处袭来。
半空中幽幽飘来一个声音,想是盖聂以内力将话音送出,听上去忽远忽近,令人推断不出他藏身的所在。“昌平君内力之高,实属在下生平仅见。莫非这便是y-in阳之术的威力?”
芈启负手而立,昂然道:“天精地魄,唯我y-in阳。y-in阳之术的奥妙,你们这些俗人又能知道什么。”
“在下听一位前辈高人说过,贵派以为,天地之间到处充塞着y-in阳二气,万物不过是y-in阳二气的残余而已。倘若人能将体内的y-in阳之气与外界之气沟通,便能超越人之极限,窥得天道。莫非昌平君便是达到这般境界的奇人?”
“不错。y-in阳家的‘汲灭’神功,可引天地之间浩荡之气存为己用,内息绵绵不绝,自然不会有真气耗竭之忧。因此连我派的稚子幼女,都能轻易cao控有如常人数十年的浑厚内力。”
“将外气转化为内息么?y-in阳家之术,当真匪夷所思。”盖聂的声音顿了一顿,“如此说来,盖某虽然目下还有与昌平君一搏之力,然而百二十招后,却必落下风;三百招之后,更是真气耗竭,必输无疑。”
“你有此自知之明,甚好。”
“看来在下想要取胜,不可斗力,只得斗智。”
“取胜?不自量力。”芈启面上冷笑,心中却不敢大意。他先前几乎被擒,知道某些地方小瞧了盖聂,应当引以为戒。却不知这种地方,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清啸,一人一剑从林中冲出,如白虹贯日一般,正面直取昌平君颌下。芈启忙又发出一道离体剑气,盖聂却不闪不避,剑身上青芒暴涨,笔直地反击在这一道剑气前端。一时间二力相撞,不但雪粉冰屑被激得四面飞起,连雪下的山岩也受震崩裂,碎石乱走。
芈启心中大怒,这哪里是智斗了?分明是赤裸裸的搏力啊!难道盖聂之前一通废话,仅是为了消遣自己?
盖聂再次从正面扑来,举剑又攻,每一招都似藏了几步后着,令人难以拆解。芈启本打算暂且避其锋芒,连连后退,忽然猛地惊醒:他已无路可退!后方不足十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盖聂存了这样的心思——倘若当真将他逼落悬崖,那么即便身负五百年的内力也无甚可用了。绝境之中,昌平君只觉生平所学全都爆发出来,刷刷数剑连环攻向盖聂,银光连成一体,快得分不出招式之间的连接。盖聂却不肯后退半步,抖然变招,一式“横贯四方”将昌平君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退路都尽数封死;紧接着一招“转魂灭魄”,剑意如山洪般浩荡奔泻,竟是有去无回的搏命打法。这一招他若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以芈启的速度,必能找到空隙逃开——唯独连他自己都丝毫不计退路,才能有此威力。
那是不到弹指的一瞬间。昌平君只觉脚下一空,脑后厉风呼啸而过,人已在半空中。而盖聂也同时落了下来。芈启本能地想要将利刃c-h-a入岩石之中缓解下坠之势,却被他在半空直刺顶门,不得不抬手格挡;顺手想要抓住岩缝之中伸出的枯枝,盖聂却一剑将枯枝斩断;足尖又想在凸起的岩壁上借力,却被他一剑轰碎了落脚之处。总之盖聂似乎全然不顾当下情势,在空中不断出招挑衅,双剑撞击之声不绝于耳,下坠的速度自然越来越快。
这厮莫非要与他同归于尽?!
对死亡的恐惧在芈启心中不断扩大。这些年与江湖人交手,剑术能胜过他的已经很少;再加上神秘莫测的y-in阳之术,他自信除了y-in阳家的几位大人物,世间已无人是他的对手。却不想这个可怕的赵国疯子,每每出人意料,竟是不弄死他不罢休。
身体达到底部的刹那他几乎无法思考——那种触感是柔软的,接着便是全身爆发出的疼痛——昌平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坠入了水中。这也难怪,九龙峡下面,本就有一条暗河流过。
因为水流湍急,河面没有薄冰覆盖,但水的冲击依然令他头痛欲裂,在河底几乎无法动弹。手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但在这黑漆漆的水下,四面八方浑浊又冰冷,水流粘稠凝滞,让他连抬手都十分困难,更无暇使剑。然而就在他拼了命地往水面游去之时,一道激流挂着无数细小的泡沫横扫了过来,差点将他拦腰截成两段!
水战!
是盖聂!他到如今还没有放弃——或者说,这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这就是他所谓的‘斗智’!
不错,人在水中,连接触“气”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将外气转化为内息了。芈启心中一沉,只得发掌还击,却因水流阻碍了行动,真气又得不到补充,这一掌的威力甚是有限。他一面胡乱发掌,一面使出浑身解数蹬腿往上;头部几乎要浮出水面之时,身侧又是两道水流绞杀而至——这水流不似剑气那般锋锐,却另有一种庞大的冲力,几乎撞得他脏腑俱碎,无法抑止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盖聂隐约闻到了水中腥气。但也就到此为止了。黑漆漆的水底,他原本只靠水流的波动和一团挣扎的暗影来判断芈启的位置,可是就在这时,模糊的影子忽然消失了,连一丝气息、一丝波动都感觉不出。
死了么?
他沉到水底,一尺尺地用长剑劈空寻找。仍是毫无收获。眼看真气快要枯竭,不得不出水换气。
盖聂仰躺在悬崖地步的河滩上出神。这一战实在是凶险非常,竟逼得他将内力全部耗空,一时间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恨的是,仍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y-in阳之术,的确是奥妙非常,可谓通神。
秦宫之中,一定有更强、更莫测的y-in阳家高手。今后若与他们为敌,自己又能如何应对?而昌平君多半已逃出这里,待他回到秦国,又会谋划什么对赵国不利的大计?
冥想之时,他摸到胸前挂着的一物,不禁心中一动。那是临别之前卫庄赠予的羊脂玉瓶,里面装着传说中见血封喉的药粉。
如果此战之前自己将少许“七杀散”涂在剑上,那么兴许就稳妥许多。昌平君必死无疑。
不对。盖聂想了想,将瓶子放回怀中。兵刃不涂毒,不仅是他盖聂的骄傲,更是剑客的骄傲。卫庄或许心狠手辣,但论起骨子里的傲气,却不输给这世间最顶尖的剑客。因此有一些事,他永远也不会做。同样,小庄也很清楚哪些事他盖聂决计不会做。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准备这么一份特别的临行之礼?
这一瓶“七杀散”,究竟是不是毒药?如果不是毒,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盖聂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便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
TBC
第43章 四十三
赵王迁七年,代地大动。
多年的战乱和天灾已将这个国家拖到了崩溃的边缘。据说受灾郡内大饥,人相食,死者过半。虽不断有奏报递入都城,邯郸却毫无动静,李牧不得不带着大将军的印绶去临近的几个县征集粮Cao。而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呢,却是大王今日带了几个美人去围猎啊,大王最宠爱的胡姬能在金盘中跳舞啊,大王又给了宠臣韩仓多少封赏啊……等等。
李牧也曾派遣使者向齐、燕、魏等国借粮赈灾,却均遭回绝。燕王魏王都为难道,这些年两国也是战事频频,实在没有余粮可借。而齐王几乎不管朝中事务,丞相后胜则道,齐国与秦国一向交好,两国曾有盟约;如果借粮给赵国,恐怕天下人都会认为齐国参与了合纵,必会触怒秦王,后果不堪设想。得到这样的答复,司马尚气得掷剑于地,恨声道:“我国与秦多年交战,损兵失地,有如山东之屏障;齐燕等国,不但不念唇亡齿寒之谊,反而推托搪塞,焉知屏障一失,他们要如何自处!”
苦无良策之际,军中将领之间便生了一场争论,是否要暂借出军中粮Cao救济代地;提出此说的几名将领大多是代郡出生,见家乡饿殍遍野的惨状,终归不忍;而反对者则言道,如果秦军趁机来攻,又将如何?双方激辩数日,忽然都不必争了——因为秦军真的来了。
这年春,秦国假上将军王翦,前将军杨端和,率四十万大军叩关攻赵。赵王任命李牧为大将军,司马尚为副将,倾全军抵挡入侵秦人。赵国前军交战失利,不得已放弃了平坦城等据点,全部退守井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