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子休觉得有些累了,他拖着步子走到窗前,刚脱掉鞋子就直直地扑到床上,扯过被子和衣而睡。
一个时辰后子休从梦中惊醒,他一把掀起被子起身,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踉跄着跑出门。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扁鹊正朝这边走来,子休没顾得上他,就要朝外走去,却被扁鹊抓住了胳膊。
“这么着急做什么呢?鞋子都没穿好。”扁鹊皱着眉头看向子休,说着就要把他拽到石凳前,子休这时更急了:“你放开我,我找墨翟有事。”“有事也要先穿好鞋子,这副模样像什么样子,不怕走路上就摔了?”子休无奈,只能被他拉扯着按在凳子上,看着这人蹲下身替自己穿好鞋子。“啊,对了,”子休看到扁鹊,突然想起梦中还有一事,“今晚你还是别去喝酒了,虽然说最后你还是会去喝。”
“嗯,酒?怎么了?”扁鹊抬头看向子休。子休恰也低着头,眼眸被垂下来的头发遮去了大半。逆着光扁鹊一时看不清子休的表情,他忽然很想伸手替子休拂去那缕垂发,想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继续低下头为子休穿鞋子,有些心虚地想找话题缓解这片刻的尴尬:“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呢。”
子休低头看这家伙磨磨蹭蹭,说要替自己穿好鞋子结果这半天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如自己动手。他这会儿急着要去见墨翟,听扁鹊这话顿时有些烦躁:“怎么?呵,秦医师喝醉了酒来我这里撒酒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心悦我,被我叫人扔出去冻死在外边了。”
扁鹊刚折腾完这双鞋子,听到这话,一时愣住了,他看着子休起身要走,也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真,真的吗?”子休扭过头看扁鹊木讷的样子,叹着气转过头便走。“叫人把你扔出去,是骗你的。”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院门,留下扁鹊一个人在院子里僵成木桩。
“怎么办,此刻距离晚宴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这两日大雪又封了路,长安城那边要怎么办?要不要,我把鲲借你?”墨子听闻子休一番说明,略一沉吟:“不用,这天气鲲能不能跑得动不说,就算是能行两个时辰也赶不到长安城。我看还是先用木鸽,快些将消息传到城里,那边有防备的话能好很多。”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如果长安城的毁坏是必然的,想必也不差我这一时半刻。”
“那,也好。”子休又一次深感无力,“要不要我去找夫子,叫他多派两个人陪着你?”“不了,除夕夜惊动大家也不好。而且长安城当时是我一人规划建成的,这边也没有能帮得上的人手,不如到时候在那边直接找工匠来得方便。”墨子一边说着一边找来纸笔简要写了情况,又翻出来木鸽将信纸绑好。“希望它这一路顺利。对了,”他转头对子休说,“夫子那边要是问起就说我临时接了任务,过几日自会回来,叫他莫要担心我。他这个岁数也该安养天年,万一兴师动众,太打扰他了。”“嗯,我知道了,那你一路保重。”子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这一点无足轻重的话语,聊做安慰。
“别摆出这样一幅表情了,”墨子看到子休失落的样子,对他露出无奈的浅笑,“你能告诉我这些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有些事既然改变不了就不要再去念念不忘,孙膑的事也是。”说到这里,墨翟一顿,然后认真地说,“伯灵他,从未怨过你。”
所以你不要总是自怨啊,子休,这些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看到了而已。墨翟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子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十一
子休回来时已经快是晚饭时间了,扁鹊就在子休的房间里坐了一下午,他一边看着书一边等子休,看了不到两页又心烦意乱想要出去,起身,坐下,手足无措,一直到房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子休!”扁鹊叫住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你,你还好吗?”听起来蠢死了,不该这样说的,扁鹊想着。“嗯,没事。”子休回答道,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感情,这让扁鹊想起秦地那时,顿时慌张。子休抬头看着扁鹊,微微摇头说:“没什么,最近事情突发,有些累了。”“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别思虑太多,呃,虽然我知道这些话挺没用的……”
正说着,突然响起敲门声,扁鹊走过去开门,看到小童候在门外,一揖,说:“先生,夫子派我来知会一声,年夜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正中大厅也布置妥当了,不知道先生今年愿不愿去。”扁鹊回头看向子休,子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于是扁鹊对小童回话:“我们这就过去,麻烦你跑一趟了。”“本职而已。”小童又是一揖,退了下去。
“你是现在就要去吗?”“等一会儿吧,现在去了也没什么人。”子休想到晚宴这种事只觉得头疼,能拖一会是一会。“你要是太累的话,还是不要去了吧。”“不用,只是聚一下吃个饭,没什么事。”扁鹊见此情景,也不再说什么。
到了大厅扁鹊一时也愣住,平日里压抑着,正逢过年这群人几乎是炸开了锅,虽然大家都尽量压低音量,奈何人太多,扁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子休这会儿已经去到夫子那边了,一群人正闲聊着,他简单回了夫子的寒暄,又交代过墨翟的事情,喝过茶就要走。
这边扁鹊已经被那老头子医师拽住了要喝酒,再回头看不到子休有些着急,等到CaoCao应付这批人后就急着去找人。“贤者?”小童听到子休这称呼,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代谁,“贤者刚刚去了夫子那边,现在已经走了。”“走了?”扁鹊不解,这才一会功夫,饭菜都没齐怎么就走了。“他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小童听到这疑问,笑了起来:“贤者从来都不喜吵闹,这种场合三年里得有两年是见不到贤者的,今年能见到贤者一面也是难得的。”“啊,好,知道了,多谢了。”扁鹊辞谢过小童,一时不知道是该回去还是留下,正纠结着又被老医师发现了。“哎呀子休他啊,你不用管他,除夕夜还是来同我们喝酒热闹啊。”
酒。扁鹊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想起下午子休说的话。如果真如他说的,喝过酒我就敢说出口,敢亲口告诉他。扁鹊这样想着,抬头一口喝干,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哎呀没想到秦医师酒量不错啊,”老医师笑着眯起眼睛,“不过这酒还是要慢慢品着比较好,入口是香醇的气息,咽下时绵柔的感觉,还有入了肚之后从腹部漫入躯体四肢的暖意。秦医师这样一口闷了,跟那些但求一醉暴殄天物的人有什么区别。酒可是越喝越香的,借酒浇愁就没意思咯。”
扁鹊听过这话,只好笑着抱歉,心里却在想,自己这样,差不多也算是借酒浇愁吧。
子休,子休,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
晚宴散时已是深夜,他跟着老医师一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才走到半路,忽然砰地一声吓人一跳,抬头寻找声音时正看到新年第一束烟花呼啸着直直窜上夜空,接着又是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四散着落下。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直到整片星空都被烟花的火光映得暗淡。
“哈哈,没想到这会儿正赶上烟花呢,不如我们找片地方坐下来看吧?”“得了吧,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家伙还看这做什么,早点回去睡觉吧……诶等等,秦医师,你去哪里啊?”
扁鹊抛开这群人朝子休院子的方向跑去。这景色是真的很美啊,真想让他也看到,想和他一起看,想见到他,现在就想去见他,然后,然后什么呢?扁鹊脑子晕晕乎乎,只是一路跑着。
“子休,子休,”扁鹊门都没敲,直接冲了进去,“刚刚有烟花,你,你看到了吗?”子休这时正一边温着茶一边看书,听到闯门而入的动静顿时觉得头疼,烟花有什么好看的,至于像小孩子一样吗,尽管如此,他还是耐着x_ing子回答:“看到了。”听到这话扁鹊脑子里已经不是晕晕乎乎了,而是浆成一团,转都转不动,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这边的烟花真好看啊,我,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师父他从来都不过年,只知道自己忙。后来秦王宫,我听说他们过年也会放烟花的,可惜也没能看到……我这是第一次见到,真好看。然后,然后我就想到你了,我想和你一起看,可是等我赶过来,都没了。子休,我一直都在想你,一时半刻看不到你,不知道你在哪里,我都会慌。你之前说的对,我心悦你,如果还有烟花,我想和你一起看。”
子休听到这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叫身边的小童把扁鹊送走:“秦医师喝醉了,送他去休息吧。”几个小童驾着扁鹊就要朝外走,子休又补了一句:“今年守岁就算了吧,送秦医师回去之后你们也早些休息吧。”说着,子休起身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扁鹊见自己要被带走,他顿时急了,子休子休不停地喊。“子休,我是真心喜欢你!”他挣开小童,对屋子里的人喊道,可是离得太远,他看不见子休的表情,脑子里嗡嗡作响,也听不见子休说了什么。他这一喊像是用尽了全力,任由小童带着他走,离子休越来越远,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
子休低头看着桌上收拾了一半的物件,愣在原地。现实和梦境果然还是不同的,尽管梦中平静地预见过一切,如今真正经历这一幕时他却慌张不已。砰,他能听见心脉跳动的声音,每次跳动都会让他想起刚刚那句话。砰砰,脑子里除了这几个字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他一遍又一遍地说。
子休,我是真心喜欢你。
☆、十二
这两天扁鹊一直在躲着子休,除却一日三餐都不会出现,交流几句也不过是吃什么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子休倒是很享受这种清净,只是每次看到扁鹊的神情,他总觉得两人这样逃避下去并不是什么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