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吓坏了”,巴奇揉捏着娜塔莎的手心试图让她放松下来,仰起头对凑过来的史蒂夫说:“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不能让她一直穿着那件全是血的棉衣。”
总是摆出一副凶巴巴模样的小姑娘听话地把棉衣脱下来,史蒂夫用自己的那件羽绒服把娜塔莎裹住,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问:“怎么了,娜塔莎?你需要我们的帮助是不是?”
娜塔莎木讷地点点头,两只沾满了血块的手拉住巴奇的衣服。她像是忘记了这里没有人能听懂俄语,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失神的眼睛看着周围人没有反应,半天才用生涩的英语说:“我妈妈死了……巴恩斯教练,我妈妈死了……”
“那个混蛋呢?”巴奇握住娜塔莎的手,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柔声问:“我是说你爸爸呢?”
娜塔莎歪着头想了想,低微的声音像是一个内向害羞的小女孩:“他死了,前年冬天他在木料场被树砸死了……我记得,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史蒂夫轻拍着娜塔莎的后背:“巴恩斯教练是问你的继父,就是现在和你、妈妈生活在一起的男人。”
娜塔莎缩紧肩膀,浑身发抖,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唔噜唔噜”的声音。
“我要弄死那个混蛋!”巴奇站起来,推开围观的人,径直往外走。
第18章 第十八章 孤儿
“假如你在你的疑惧中,只寻求爱的和平与逸乐,那你最好遮盖你的□□而逃过爱的筛选。
在没有季候的世界里,你能笑,却不能开怀,你能哭,却不能倾情。
爱所给的仅是他自己,他所带走的也仅是他自己。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对爱而言,爱已足够。
当你去爱时,你不要说‘神在我心里’,而要说‘我在神的心里’。
也不要认为你能指引爱的行程,因为爱,倘若他发现你够资格,他会引导你的路途。 ”
教室的门没有关严,史蒂夫从他坐着的位置可以看见瘦小的黑人女教师正在念书,她的声音那么轻柔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十岁上下无处发泄过剩精力的孩子而是吹口气就能翻倒的柔弱蝴蝶。
娜塔莎被门框挡住了,他看不见那个总是倔强,甚至面对警察审问时都瞪大眼睛保持戒备的红毛小怪物现在是不是还竖着浑身倒刺。巴奇坐在史蒂夫身边,不安的情绪让他在长椅的每一分钟都成了煎熬。
史蒂夫握住巴奇的手:“快下课了,我们马上就能看见娜塔莎。”
“我会让她失望的”,从警察带走娜塔莎,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见到那个俄国小鬼,巴奇搓搓手,拘束地抱着膝盖上臃肿的羽绒服:“我总是在叫别人失望,史蒂夫,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娜塔莎心里好过一点。”
史蒂夫:“问题比我们认为的要复杂,我们一直在努力,娜塔莎知道的,她是那么聪明的小姑娘。巴奇,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我了解她,比你了解”,巴奇局促地揪着磨得起球的薄卫衣,看着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抱怨:“她不会喜欢这里,我知道的她不会喜欢那些人絮絮叨叨读《圣经》。”
走过巴奇身边的工作人员停下来,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有些不开心地蹙起眉头,她伸手把教室门关紧,上下打量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放在身边的羽绒服看起来挺新,反衬得里面的衣服更加寒酸,两个人身上没有酒味,脸上没有伤痕,更没有吸毒后的憔悴与枯槁,如果一定要挑出来点问题,大概也只有寒酸了。除了暴力和吸毒,穷困是让孩子们出现在这里的第三大重要原因,经验丰富的工作女士把手里的书夹在腋下,对巴奇说:“詹妮弗老师读的不是《圣经》,是纪伯伦的《先知》。叫我蕾拉,两位先生,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们来看一个孩子”,史蒂夫站起来,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张薄纸交给自称蕾拉的工作人员:“这是许可证明,我们申请了好多次才批复下来的。”
娜塔莎?哪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小恶魔?蕾拉看见这个名字挑起眉毛,目光重新回到两个年轻男人身上:“你们是她的教练?”
“是,我是”,巴奇把衣服放到一边,站起来微低下头注视着蕾拉。他半握着拳头,手心全是汗:“我们……我……我在俱乐部教拳击。”
她在基督教家庭服务中心工作了将近三十年,蕾拉见识过大吵大闹的瘾君子,也被挥着拳头的醉汉威胁过,但没想到有一天要面对的“粗暴”拳击手,却是两个拘谨内向又温和的男人。“我记得她”,蕾拉点点头,打开教室对面的办公室:“还有三十分钟才下课,如果方便我们可以谈谈她的情况。”
史蒂夫侧脸看了看巴奇,然后跟着蕾拉走进她的办公室。封闭的空间因为三个体积不小的人变得拥挤不堪,蕾拉女士拉开椅子从书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熟稔的翻了几页摊开在桌子上:“她在这里也只是暂时的,如果警方最后认定是娜塔莎的继父杀了她妈妈,那她就要离开服务中心被送到州立孤儿院。”
“她……”巴奇刚要开口却被蕾拉女士摆手制止,她双手交叉,紧皱着眉头:“我知道的,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我知道没有一个孩子喜欢孤儿院。相比那种地方,孩子们更愿意去一些愿意给他们提供良好生活条件的家庭里生活,所以你作为她的教练可以给娜塔莎写一封推荐信或者其他什么能让她从其他孩子里脱颖而出。你知道的,一个符合条件的家庭并不像我们期待的那么多。”
巴奇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他知道蕾拉女士绝对是出于好意,但脑子里那个扬着下巴的红头发俄国姑娘却让他没法去接受这个提议。他想了想说:“娜塔莎喜欢打拳击,我不确定如果她被领养,那些……就是你说的那些生活良好的家庭会愿意让她去打拳击而不是去学芭蕾。”
蕾拉:“这都是不可控的因素,但至少我们能肯定她过的要比在孤儿院好,不是吗?”
史蒂夫推到手边的纸笔又推给蕾拉,试探着问:“或许有更好的选择呢?”
蕾拉反问:“她还有亲戚生活在美国吗?”
谈话陷入僵局,巴奇显然对要把娜塔莎送进孤儿院的行为非常排斥,但就像那天在肮脏混乱的楼房前看到娜塔莎的妈妈从屋里抬出来,就像在审判庭听着娜塔莎的父亲满嘴胡话,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生活从来都是无情的,他无比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史蒂夫搂着巴奇的肩膀,轻声说:“我们商量着都没用,这种事情还是要尊重娜塔莎的意见。”
下课铃响了,巴奇把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放在椅子上,紧张地站起来看着对面教室的门打开。少了像以前在俱乐部一样的活泼劲儿,娜塔莎抱着书慢吞吞地从教室里走出来,微低下头,连一贯张扬火红的头发都没精打采地垂着贴着苍白的小脸。
“嘿”,巴奇没等到娜塔莎自己走进那件狭小的办公室,他迎出去蹲在冷着脸的小姑娘面前:“你还好吗?”
娜塔莎没有理他,反而转过身对那个瘦小的黑人女教师说:“詹妮弗老师,再见。”
“再见,漂亮的小姑娘”,詹妮弗摸摸娜塔莎的头发,向蕾拉微笑着说:“孩子们今天都非常乖。”
她以前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摸着她的头叫她“漂亮的小姑娘”,史蒂夫有些惊异地看向娜塔莎,然后拉着她走进办公室,对门口的蕾拉说:“能让我们和她单独呆一会吗?”
“你觉得呢,娜塔莎?”蕾拉问。
娜塔莎点点头,依旧没有开口。
“好吧,我在门口”,蕾拉拍拍娜塔莎的肩膀:“如果不开心,你就大声叫我。”
巴奇靠门站着没有再说话,他看着史蒂夫对低头涂涂写写的小姑娘努力地说着山姆讲过的笑话,但对方安静的甚至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敷衍地点头。这和他印象里的俄国小怪兽完全不同,眼前的娜塔莎让他陌生到害怕,巴奇心里发慌,一把拉开史蒂夫,大声说:“他们对你不好是不是?那些人欺负你了?”
娜塔莎终于肯把头抬起来,她平静地看着巴奇,语气肯定,甚至比带了些不耐烦的情绪:“没有!这里没有人欺负我!蕾拉太太很好!詹妮弗老师对我也很好!”
“你……”巴奇一时没了话题,他求助地看向史蒂夫,然后低下头靠近娜塔莎:“或者你有些话想跟我说?”
娜塔莎把巴奇推远,绷着嘴角,一脸倔强,略显生涩的英语说得极快:“没有,我们什么可跟你说的,反正对你来说我和他们都一样,俱乐部从来不缺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巴恩斯教练,现在你看过我了,你就可以和拳王先生回去安心的过日子。”
“你说什么呢?”就算是神经再粗,也听得出来娜塔莎的怨气。巴奇拉住小姑娘细弱的胳膊,板起脸:“娜塔莎,你认为我们是来和你道别的?”
“难道不是吗?”娜塔莎努力地像学着大人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缺少控制的嘴角弧度,让她看上去更像要哭前的委屈。
巴奇松了口气,拍拍娜塔莎单薄的肩膀:“不是的,我们就是来看看你。”
“那你之前怎么不来?”娜塔莎失控地吼出声音,尾音打颤夹杂着哭腔:“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