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色也在这一瞬间全都变了。
什么传承塔，什么封魔之地，什么异世，皆在这一刻化作了烟云浮尘。只是眨眼之间，陆霄发现，自己正在前世的房间里。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景物，熟悉的……一切。
那、才是自己真正真正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陆霄的眼底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情绪，接着所有深藏在心底的心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哑着嗓子，急促地喘了几下，温热的泪滴顺着脸庞滑落。
——我回来了。
坐了好半天，陆霄才像是回过神来。“庄周梦蝶，不知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身心俱疲之下，他趴在床上，他闭上眼，安心地睡着了。
——不管怎么样，我终于回来了。
梦中，听到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陆霄屏住呼吸，心道：肯定又是老头子来查房了……啧。
那脚步声很轻，陆霄在心底哦了声，是我妈不是老头子啊。接着，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诶，我妈怎么哭的这么伤心，那老头子做了什么吗？陆霄不再装睡了，撩开被子问道：“妈，那老头子欺负你了么？”
陆母恍若未闻，只抱着个黑黑的小盒子哭的几乎昏死过去。一股莫名的凉意瞬间传遍陆霄全身，他颤抖地又试探性叫了声：“妈？”
陆母仍旧像是为听见一般，陆霄急了，他伸出手想要拍下母亲的肩膀，让她回过神看自己一眼，可是自己的手竟然……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是虚幻的。
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陆霄俯下身子去看他母亲怀里的小黑盒子。这一眼，只让他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了个干干净净。
——那是个骨灰盒。
“霄儿，霄儿，我的霄儿……我的霄儿啊……”陆母将骨灰盒拥在怀里，似乎是要融进骨血。也仿佛只有在这个房间里时，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儿子从未离开过自己。
门再度被打开，这次进来的人是陆霄的父亲。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陆霄再次顿住了，胸口滞涩得仿佛喘不上去。那是老头子么？他还记得他健硕风流时的样子，怎么只是一会会，变成了这幅苍老颓唐的样子，好像风烛残年，随时都将死去一样……
陆父鬓角全是灰白，眼眸中布满了血丝，眼窝与面颊都深深向里凹陷了下去。但他毕竟还是个男人，在女人垮掉的时候要给予对方支撑，他将外套披在陆母身上，哑着嗓子重复道：“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那骨灰盒里放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正是他自己。陆霄瞬间像被人拿着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般，从头顶一直亮到了心底，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他踉跄地倒退了几步，被绊住后摔倒在地上。
“究竟哪个是你真正的自己！”如洪钟般的声响在脑海里炸响。
再一眨眼，哪里还有什么现实的家，哪里还有陆父陆母，入目的是柳沉风笑得慈眉善目，教自己剑法的景色。
陆霄愣住了，他明明是突然穿到这个世界，为什么隐隐中觉得这幕景色自己好像经历过？
那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又再度传来：“究竟！什么为生！何者为真！”
所有的画面伴随着这一声响纷纷裂开，一切划归虚无。
陆霄感觉，在那个问题问出来的那一刻，自己便置于了一个很玄妙的地步。前世种种，今生种种，一幕一幕都构成了如今的他。无论缺少那一段画面，那便是不完整的他。便是对生的不真，那便不是生。
因而生是包容的一切，是接纳的一切，是将所有因果使然汇聚于一体的存在。
仿佛醍醐灌顶般，又仿佛是冥冥之中被牵引着，陆霄在脑海里说出了这一句话。
那声响再度传来，这次不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了。
只一字：过。
22.传承塔（三）
凡人界的私塾里。
头发虚白的教书先生捻着长长的胡须，将手中的课本翻开，如老钟撞响般的声音嗡嗡嗡响起，“今日，便接着昨天学习的内容，继续说下去。”
“千百年前，人族与仙族结盟，联手打压魔族。可在魔族被封印之后，仙族突然叛变人族，将人族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人族被打得连连败退之际，扭转乾坤的救世主出现了，他就是我们人族引以为豪的英雄——夏大人夏芝兰。”
“他引导我们打败了魔族与仙族，带领我们走向了昌盛繁荣，是我们人族当之无愧的英雄。”
“那先生，夏大人后来怎么样了呢？”年仅八岁的虎子被先祖的英伟事迹所折服，睁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问道。
私塾里的其他孩童也都是满脸崇拜神情，教书先生被那些稚子毫无保留的崇拜目光瞧着，不自觉便想到了自己当年听起这段历史时候的神情，也是这般自豪与骄傲。
“夏大人一生功绩无数，仙道圆满，自是得到成仙去了。”
“啊，竟是成了仙人……”虎子掩住口，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夏芝兰的崇拜。
下了学，虎子同往日一般，走过小镇的长长街道，准备回家。街道中央，矗着一巨型人像。人像左手持着长剑，目光坚毅，远远望着仿佛能带个人希望与力量。过往人群在路过这尊人像时，都自觉放慢脚步，行了个鞠躬礼，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