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熙言其实很清楚,当婚讯正式公布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正如母亲所说,符合民众的期待,做好国民形象的表率,那是他们不容推脱的责任,他该有为此而付出的觉悟。
但是他不能把那个人拖下水,不能拖累那个人因他而受牵连。这是他的底线。
“我……”
迟熙言想表态自己不会让婚礼在自己身上出意外,也坦白自己并没有被完全标记,以此换取母亲的谅解,不要去追究那个人是谁。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敲门打断。
迟熙言看了看门口,暂且停下话语。
迟敬秋见状,也先搁置对话,走过去拉开书房甚为隔音的厚重木门,只见管家站在门外。
“什么事?”迟敬秋问道。
“大人,太子殿下到访。”
第5章 第 5 章
“大人,太子殿下到访。”
太子?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迟敬秋心中一沉,这真的不是个好时机。
虽说她直言要为迟熙言的事向皇帝和太子请罪,但那也是要在等迟熙言把标记清洗干净之后。知道背叛是一回事,直观地感受到背叛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让太子闻到迟熙言现在身上的气息,赤`裸裸地真切体会到他的未婚夫被旁人标记了这个现实,那必然会落下永远无法消解释怀的心结,而迟熙言婚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
虽然迟熙言做下了这样的事,她也放话以后家族都不会再偏帮他,可到底他还是她心爱的小儿子,纵使再气再恨,也不忍心真的把他往绝路上推。
“请太子在客厅稍等一下,我稍后过去。”迟敬秋对管家说道。
她得先把迟熙言安排好,至少不能让他们现在碰上面。
“太子是来找我的吗?”未等管家应下,迟熙言抢先c-h-a话道,“母亲,让太子过来吧。”
迟熙言在进家门之前给他发了信息请他助自己脱身,估计一下时间也正好差不多。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不是打电话而亲自赶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家中,甚至不能确定他对这场婚事所持的态度,以及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迟熙言此刻能视为盟友的也只有他。只有他能帮自己去抹掉那个人的存在感,让那个人成为可有可无的部分,不要因此而被追究责任。
“你还有脸见太子?”闻声,迟敬秋倏地转过身怒视着迟熙言,她竟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儿子这般不知轻重。
“母亲,让他过来吧,他知道……”
迟熙言话未说完,就被轻敲在半敞着的木门上象征x_ing的敲门声打断。
“很抱歉公爵大人,未经您的允许就擅自到您的书房来,请您原谅。”
门口高大挺拔的年轻alpha收回敲门的手,不失礼数地道歉道。
“容珩哥!”迟熙言见盟友出现在门口,立马绕过迟敬秋,奔到他身边。
容珩望着迟熙言,深邃浓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让迟熙言看不懂的晦暗神色。眸光中的情绪太过复杂难懂,迟熙言下意识地一顿,忽然忐忑起来,心头一揪的同时又想要探个清楚。可那眼神中的情绪来去匆匆,来不及探究就又转瞬即逝了。
迟熙言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样似仓皇、似愤怒、又似悲伤脆弱的神色,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容珩的眼中呢。
“怎么这么粗心?屏蔽贴没贴也不知道。”容珩微微垂下眼,迎上前一步,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揉了揉迟熙言软滑的头发,温暖干燥的大手顺着发丝滑落到后颈,轻轻地抚了一下,又撤回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omega专用的屏蔽贴,撕开封膜,就着将迟熙言拥入怀中的姿势,熟练地把屏蔽贴贴上他的后劲,“还在敏感期呢,就这么敞着,不难受?”
容珩太过坦然淡定了,恍若一切都是尽在掌握无比正常,正常到让迟熙言觉得不太正常。
是他提出完婚的,是他一面帮自己遮掩着过失、一面又瞒着自己推进着婚事。迟熙言清楚,自己应该有所提防,他或许另有图谋,或许并不能全然放心依赖。可当那从小就习惯了的大手抚上自己的脑袋,又拥自己入怀,还不忘替自己遮盖上羞愧难堪的裸露时,迟熙言忍不住又一股脑地涌上了本已平息了的委屈和害怕。
迟熙言破罐破摔般地把头埋在容珩的肩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抱歉地冲他笑了笑。
看着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饶是颇有城府波澜不惊的迟敬秋,也不由地心生出不小的震惊。
太子究竟知不知道迟熙言做了什么?
如果像她所想的那样,太子也是被迟熙言隐瞒欺骗了,那么乍一闻到这明显不对劲的信息素,怎么还能这么从容淡定地置若罔闻?
可如果太子之前就知道……
不,如果知道,他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地替迟熙言打掩护呢?他是要置自己的脸面于何地,置皇室的脸面于何地?
“都先进来吧,别杵在门口了。”
章谨也察觉了事情似乎还有隐情,但无论情况如何,都还是要谨慎低调处理,于是连忙出声提醒。
管家乖觉地退下,替他们关上书房的门。
四人重新落座,封闭的房间里无人开口说话,一时间只剩下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
“太子啊,我原本以为,一切都是熙言不知轻重,你只是磨不过他,才纵着他、惯着他、替他打掩护的。我知道你一向宠他,他说什么你允什么,是他不识好歹,反倒渐渐有恃无恐了,胆子大到开始瞒骗你,终才犯下大错。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么是他的过错,他理当受罚,”迟敬秋打破寂静,先发制人,“但是现在看来,太子你似乎也很不懂事!”
“岳丈教训得是,是容珩不懂事,容珩知错了。”容珩也不反驳,上来就先态度端正地认错。一边应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抓过身旁的迟熙言紧攥着的手,掰开他的指头包在自己掌中,不让他掐他自己,“只是岳丈所说的‘打掩护’,容珩不知指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认的哪门子的错?”迟敬秋质问道。
“请岳丈明示。”容珩不卑不亢地应道。
“你先说说,昨天熙言在哪里?”迟敬秋抓住最不容辩驳的细处问道。
容珩稍稍偏过头望了一眼迟熙言,见迟熙言极小幅度地点点头,答道:“在学校。”
“在学校,”迟敬秋冷笑一声,“真难得,昨天那个日子,你都能舍得放他回学校了。好,既然在学校,那你在朋友圈发的照片,又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照片?”迟熙言闻言看了看母亲,又转头望向容珩,他好像隐约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了。
“看看,这位连什么照片都不知道呢。”迟敬秋说着,拿过自己的手机,点开页面,放到迟熙言面前。
那是容珩昨天晚上七点多钟发的一条状态,两张图一句话。
一张是一个巧克力蛋糕的照片,另一张则是自拍。自拍照里的容珩举着手机从背后拥着他,两个人笑着窝在r-u白色的懒人沙发里,暖黄的灯光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而背后的落地窗外夜幕初临,最后一丝蓝紫色的晚霞映着远处连片灯光,宛如星河环绕。
看照片中的环境背景便知道,两张图都是在容珩位于宫外的私人公寓里拍的。
而随图所附的那句话写道:『双重的纪念日,以后每一年的这天,也都要一起度过。』
双重的纪念日?
公布婚讯或许算一重,那么还有一重是……?
昨天是几号来着?十八还是十九?对,是十九号。十九号是……是……
迟熙言又低头看了一眼容珩发的那条状态,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不是十九号,而是初一……是他的y-in历生日,他的二十岁生日。
怪不得早上给爸爸打电话时爸爸特意说到他二十岁了,怪不得刚才母亲冷笑着质疑容珩竟舍得昨天放他回学校,怪不得这照片里的蛋糕这么眼熟……
怎么可能不眼熟,从他能吃蛋糕起,每年的y-in历生日,容珩都会亲手为他做一只蛋糕,就连去服兵役没在帝都的这三年,容珩也都会做好了蛋糕给他空运过来。都是他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同样的品种款式,从一开始的歪七扭八,越做越熟练精致,到这一只,已经完全不逊色于最顶尖的糕点师的佳作了。
现在除了计算传统节日,y-in历历法已经少有人用了,迟熙言一家也通常只过阳历生日。迟熙言的阳历生日,通常是与家人一同庆祝,遇到成年或者整岁这样的重要生日也会举行宴会宴请亲友,总之都是温馨热闹的。
而事实上,关于迟熙言的生日,早年间还曾出过一段小c-h-a曲。
对于迟熙言生日这件事,从小早慧沉稳的容珩少见地表现出了些固执任x_ing,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小未婚夫该给自己特殊待遇,该让自己有独自陪他过生日的权利才对。
经过年幼的小太子的努力争取,历经多方商谈,终于在迟熙言还无法流利清晰表达自己想法的年纪就由旁人替他达成合意,其结果是,迟熙言的阳历生日还是属于大家的,而y-in历生日独属于容珩。
这个独属的生日旁人谁都不许说不许提不许凑热闹,就他们两个人过。以他俩的身份,出去疯玩一天是不现实,但什么都做就凑在一起厮磨掉一天也是过得津津有味。以往遇到生日不逢休息日的,容珩还会撺掇着迟熙言请一天假逃一回学,两家家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一晃十几年,这个习惯就这么保持了下来,就当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它还将更长久地继续保持下去时,迟熙言却在他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忘得干干净净,把容珩一个人丢在一边,自己回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