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好吧?”程立欣端菜出来,看见叶本初望着五十铃玉出神,“一直是我弟在照顾,在他门前放着,我总忘记。有次看他给花换土换肥,我才知道是他在护理。”叶本初怔然,程立欣接着道,“我跟他说,叶大哥送的花你可不能养死了,他说他死了花都不会死。这话摆明嘲笑我养花技术没他好。”
“你确实没你弟好啊,老婆。”
“你少说一句会怎样?”
斑驳灰的天际处撕扯开一道口子,锈黄色的夕阳挣扎着想在梅雨占领魔都的时节分到一杯羹,可惜浸透了天边饱吸雨水的云朵,也只是透露些许惨淡的焦黄。叶本初轻轻地把五十铃玉放回原处,他不敢再多想程立霆是如何蹲在这里,低头细致地抖落旧土,将新泥一捧一捧埋到盆中,如对珍宝般将这盆多r_ou_照顾妥帖。这样的温柔不幸他也品尝过,所以避之不及。
酒杯相撞,一饮而尽,段乔兴致勃勃想替叶本初斟上第二杯酒,程立欣的手机上来了视频通话。
“我爸……嘘。”程立欣看清来电,点了接通,“爸?”段乔瞬间萎了,赶紧把酒瓶藏到脚边。“爸,有事吗?”“没事不能打来了?”“没有啊,就是我们正在吃晚饭呢。”“我睡不着,就想跟你们说说话,我和你妈打算下下个礼拜回上海。”“晓得了,侬刚几遍了啦?”程立欣用上海话嗔怪,“晓得咧,阿拉等侬来。”“段乔那小子呢?”
被点名的段乔乖乖地凑到屏幕前卖笑:“爸……晚上好,还不睡啊。”“我要睡自然就会睡了,欣欣现在肚子大了,你给我上点心,工作可以放放多陪陪她。”“晓得晓得,爸。”“爸,我又不是残废,小看我啊。”“你几岁了啊,34了,也算高龄产妇,非要回上海,你弟么忙得要命又管不了你……你弟呢?”“立霆加班,我都几天没见他了。”“加班加班,该想想终身大事了……”“你回来你劝他,我是劝不动的。”
坐在一旁当听众的叶本初捏着空酒杯,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很羡慕程立欣有父母的唠叨,丈夫的陪伴,弟弟的帮扶……这或许是中国成千上万家庭的常态,可惜自己从未体会过,他生来家庭残缺,独自野蛮生长,也算是堪堪挺拔立于林间。
这通电话打扰了段乔的酒兴,他知道老丈人素来对他的出身有想法,但碍于女儿的痴情深爱,不愿多显露反对,但回国接手这边的项目难道不是老丈人的旨意?现在叫自己放放,怕是放下了又来骂不中用。他独自多喝了几杯,反倒让叶本初看得揪心,只顾劝了。程立欣吃完饭坐到沙发上刷起了淘宝,倒是忽略了两人。
啤酒瓶空了五个,大部分不是叶本初所为,他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欸,别呀,住下吧,今晚我弟都不回——”
程立欣怕是乌鸦嘴一号,话未完,门先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佝着背从外面进来,低顺着眉眼,你都看不清他的脸。叶本初整个人一僵,脸色止不住地变白。程立欣还惊喜道:“说曹cao,曹cao就到。”程立霆显然还未看清客厅格局,换着鞋随口含混地问:“……什么?”“你叶大哥要回家,我叫他住下呢,反正你们……”
程立霆猛地抬头,似一台极精准的侦察机,0.0001秒便锁定目标。他s_h_è 过来的眼神比针还尖锐,叶本初强装镇定,试图朝着他撕开一个微笑,但失败得彻底。程立霆确认了他的存在,复又垂下眼:“他要回家,我送他。”
叶本初闻言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段乔胡言乱语道:“送!叫立霆送!这点小事……”
“我可以自己……”
“走了。”程立霆转身拧开门,一只脚是皮鞋,一只脚是拖鞋。
夜里的雨细如牛毛,但就是比白日的冷得多。玛莎拉蒂总裁的真皮后座一如既往的舒适,不过叶本初如坐针毡,拥挤的空间里,他和他,宛如耳聋的哥和哑巴乘客,两相无言。甚至甘甜的熏香都加速了这种窒息的氛围。
或许是最后一次坐这辆车了,叶本初心里有点难过,他知道徐浪的主意真的很烂,可他就是忍不住同意了,因为他耻于将这份畸形的爱说出来,又渴望得知对方的真心。然而34岁的人企图和17岁少女做同样的白日梦,下场可完全不同。如果不去试探,或许他们这段炮友情会在程立霆的强硬和自己的半推半就下维持得更长些……
“到了,下车。”车停得很稳,司机面无表情地赶他下车。叶本初从反光镜中细看了这张脸,胡渣肆意生长,双颊凹陷,眼圈深重,眼尾是浓黑的y-in影。
“你怎么——”
“下车。”程立霆道,“下去。”
好无情的逐客令,叶本初腆着脸跟他说谢谢,倍感难堪地爬下车,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头伸进车厢里:“那个……你的行李还在我家,要拿吗?”
程立霆在驾驶座上静坐了十几秒,才打开车门。叶本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在前面带路,程立霆跟在身后,两人上了17楼。走廊灯前两天刚坏,黑灯瞎火的,钥匙对不准锁眼,这着实令叶本初焦躁,他越是急,越是对不上。嚓嚓的刮门声格外刺耳。
“对不起,等等,我正在开……”他的手心都出汗了,背后的那双眼睛让他六神无主,怎么办,蠢得要死,怎么办……
“我来。”程立霆靠过来,夺过他手中的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
“哇!厉害——”
程立霆抽出钥匙,意味不明地笑笑:“是吗?”他本该垂下的手掌突然举起来,一把掐住叶本初的喉咙,把他狠狠地拖进房中——
第四十四章
后脑勺并没有预想中狠狠地磕在墙壁上,而是间隔着一层掌心被闷闷地砸了一下,但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着实令叶本初懵了,他的下颚被迫上扬,喉咙已被死死锁在程立霆的指间,紧张的吞咽使得喉结在对方手心划出一道道微痒的痕迹。
“你……呃……”叶本初压下心底的颤栗,他知道这天总会来,以程立霆的脾x_ing不可能不找他算账,即便那笔账无关于情爱,“放……咳……”
客厅没有亮灯,17层的好处大约是可尽收上海繁华夜空的璀璨,为打亮程立霆侧脸做出微薄贡献,还是这张冰冷无畏的脸庞,天生带着傲气,却从眼底流露出不属于他的怒意,似一团无法熄灭的烈火,烧得叶本初害怕。程立霆微微收紧了指间的力道,看见对方脸上显露出来的恐惧和心灰意冷,复而又松开了:“你就……”他的左手托着叶本初的脑后勺,指尖穿过温度微烫的发间,触碰到细腻的发根,“这么讨厌我?”
他这话问得既有三分怒气,更有七分恨意,真正可怕的人不会在冲突中大吼大叫,他们会用自己惯有的冷静和漠然,制造出利己的可怖氛围。叶本初在夹缝中得以慌张地咽了口口水:“我……你说什么,什么讨厌?”
“装傻吗……我已经,让你厌恶到这种地步?”他眯起眼,语气令人琢磨不透,三分含恨,三分疑惑,三分懊丧,还掺入一分的委屈,从门外的气势凌人到忽然间的信心坍塌,匪夷所思。
叶本初试图用手握住程立霆的手腕,示意他先松开,而对方随即又戒备起来:“讨厌我到宁可演那种肮脏的戏码来恶心我?叫我识相地滚蛋,对吗?”
他居然……知道……叶本初脑中的弦忽然绷断了,似乎也不敢再直视对方,心虚地垂下眼眸来,讷讷道:“怎么,兴师问罪么……”
“徐浪是bottom,这你知道么?”程立霆冷笑一声,“他泡过我健身房好几个私教。”叶本初的呼吸越来越重,抿着唇不语。
“那晚你根本没*床,是他太细了,还是你胃口太大?”
“你——”叶本初听不得他的胡言,抬眼正想骂回去,却哑了……因为他发现程立霆的眼睛里好像有东西。
“你没和他上床,骗我。”十分笃定。
“我……”
“难为你想出这招来逼我走人。”程立霆勾起一边的嘴角,却透着僵硬,“我们这种年轻人非常不识趣吧?像不像一条癞皮狗?死扒着你腿不撒手,你发火踢我几脚,我不仅不滚,我还要咬你几口来泄愤,是不是很无奈?”他越说越往前凑,直抵到叶本初的鼻尖,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唇边,“生气吗?”
叶本初看不懂了,心中烦闷:“是,我当然生气,因为你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受害者,可怜、无辜,看起来反倒是我始乱终弃,和徐浪上床是真是假,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别忘了,我那份协定还没撕掉,白纸黑字写着,其中一方和他人发生x_ing关系,两人的炮友关系就终止了。”一把扯开程立霆的手,强调,“终止!”
“不行!”程立霆一把将叶本初搂进怀里,狠狠地掐着他的腰,以防他逃脱,“不能终止……不……”
“凭什么?松开,程立霆!”叶本初感觉自己的腰要断了,“到此为止好吗,凭你的条件,不愁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上床对象,真的,我不适合,我这个年纪……呵,年纪大了,想法难免跟不上你们小青年,什么约炮床伴的,吃不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