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里列成方阵的将士肃穆无言,赵玉瑾掷地有声,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
“呵,说的好听,你也不过仰仗皇上和叶昭那臭婆娘罢了,不过连那臭婆娘的势你也借,倒叫我开了眼”
“听你这话,你很是看不起叶昭?”
“一个娘们儿,穿上盔甲装成男人,呸”
赵玉瑾闻言蹲下身,捏住郭有德的脸:“怎么样,那你是比叶昭这个娘们儿多杀了多少敌人,多守护了多少百姓,多护卫了几年边关?啊?!”
郭有德让他捏的唔唔直叫,说不出话。
“娘们儿娘们儿,娘们儿怎么了,娘们儿不比你这个只会窝里横欺负自己人的怂蛋来地有气概?你这个躲在她守的山河之中逍遥快活的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
赵玉瑾重重将他向后一推,起身把玄铁鞭丢到地上,他看胡青一眼,拔出自己的佩剑。
郭有德瘫在地上直喘气,见他拔剑,神色终于惊恐起来:“我是皇后的侄子,我叔叔是吏部尚书,你...你不能动我!”
“呸!”赵玉瑾啐道“老子他妈还是皇亲国戚呢,你算老几啊老子动不得”
胡青扬手,候在周围的侩子手纷纷擎起大刀,他冷眼看着这群人开始求饶,不为所动。
“杀!”
一声令下,十几颗人头落地。
郭有德躺在血泊里,周围全是他狐朋狗友熟悉的面容,他吓得两股战战,双腿间忽然s-hi了一片。
胡青看着举剑迟迟不挥的赵玉瑾,厉声重复:“杀!”
“杀!”
“杀!”
到最后列阵将士全部高声附和起来。
“杀!!”
叶家军里,只认军法与血。
赵玉瑾抖着手。
叶昭在城楼上,远远看见一道剑光划过,她转头去问牵着她手的柳惜音。
“怕不怕?”
柳惜音摇摇头:“阿昭在,不怕”
“我若不在呢?”
叶昭笑起来,柳惜音迟疑一下,接着摇头:“也不怕”
“好姑娘”
胡青不动声色搀起腿软的赵玉瑾,免得他因为杀人见血倒在地上失了主将的面子,他抬头时,正好看见城楼上的叶昭和柳惜音。
叶昭冲他点点头。
胡青觉得自己只怕麻烦大了。
呵呵,果然无缘无故教人练武不是没有缘由的,现在校场杀人都要带着人来.....
他现在请求卸甲归田还来得及吗?
☆、十九
十九、
立冬后第一夜,从嘉兴关来的快马一路风尘仆仆,悄无声息进了宫中,随后胡青和赵玉瑾也被秘密传召入宫。
一夜风云变。
立冬后第二日,西夏悍然起兵,围攻嘉兴关,宋辽之战落幕后短暂的平静时光到此告一段落。
立冬后第三日,京城援军开拔,前往嘉兴关,此次叶家军披挂上阵,主将之位却空悬,只由胡青秋老虎等暂代副将,更令东京城震动的是,纨绔郡王赵玉瑾居然也随军出征。
无人知晓那一夜赵玉瑾和胡青同皇帝彻夜在书房商谈了什么,也无人知晓赵玉瑾怎样说服了哭到昏厥的太妃放行。
前天下兵马大元帅叶昭去校场送行,她带来了好酒,倒满一碗,同弟兄们举杯,随后痛饮完沉声道:
“祝君建功立业,护我山河!扬我国威!”
将士齐齐饮完碗中酒,大喝三声:
“杀!”
“杀!”
“杀!”
喊声震天,直冲云霄,似要驱走漫天y-in云。
叶昭朝天地各一拜,再拜三军将士,胡青等人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叶昭一眼,高喊道:
“出发!”
前线战况胶着半月有余,西夏本打算攻其不备,急速拿下嘉兴关,未果,而镇守嘉兴关的柳天拓虽然守住了关,但一时也无法击退西夏来军,双方围着嘉兴关僵持。但西夏入冬后本就缺粮,大宋也因刚结束连年战役国库空虚,并且不知为何,本能充当粮Cao库的祈王封地在三道圣旨下过之后一点动静也无。
这场仗,西夏和大宋都耗不起。
皇帝对着战报和大臣对国库空虚的怨声载道愁的满头包,他长长叹气,于第二天的早朝,传召前叶家军主将叶昭。
满朝为战事吵嚷不休的文武大臣看见叶昭时不约而同低头掩面,闭上了嘴。他们吵来吵去,指责柳天拓无能,哀叹国库空虚消耗不起,但最终要解决这场战事,却仍旧得看叶昭。
一个女人。
皇帝自然明白自己的大臣们都在想什么,他心里觉得好笑,又无奈。
举国男儿无用,何来脸面嘲笑女儿?
“去吧”
他满面疲惫,对着叶昭挥了挥袖。
叶昭一拜到底
立冬一月后,叶昭受封为征西大将,调漠北军,领军征讨西夏。
柳惜音站在院子里,望着角落里那棵孤零零的树。
自战事爆发以来,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哪怕阿昭早就请辞,但就算将整个大宋翻过一遍,又有谁在战场上能胜过她的阿昭?
满朝男儿皆无用,她的阿昭怎么逃得开?
可纵然心底明了,真的等到这一天,阿昭再穿起那身镶银兽面锁子甲,骑着踏雪穿过清晨浓重的雾,消失在她眼前时,泪意到底汹涌成河,止也止不住。
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柳惜音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
她记得那年漠北城破,阿昭率军出征前她都未能与她再见一面,只得到了一封信,轻描淡写,寥寥数言,她只能从中极力窥想,那个平日里笑容神采飞扬的少年穿起战甲是何模样,神色中是否染了血泪的风霜。
而如今起码,她能亲自送她的阿昭,去往战场。
“吱呀”
身后传来院门推开的声响,柳惜音慌忙擦掉脸上的泪水,眉眼弯出温柔的弧度。
“阿昭”
兵贵神速,退朝后叶昭便要即刻点兵出发,她进了院子,快步走到柳惜音身前,面带微笑,看着这双眼通红,泪水不断从眼中滚落却笑容暖如春风的姑娘。
“阿..阿昭”
话一出口就是哽咽,柳惜音静默一瞬,胸口起起伏伏,她拼命忍住一波又一波涌上喉间的疼痛。
“嗯,我在”
“阿昭....”
这两个字此刻吐出来都带着锥心泣血的不舍,柳惜音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心底反反复复,嘴上反反复复,只能一字一字喊着“阿昭”。
“我在”
叶昭的回应从来都是如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不要哭,不能哭。
柳惜音握紧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阿昭,此去千里,要...要....”
一路珍重,护好自己。
泪如雨下,淹没了柳惜音想说的话,她倔强和叶昭对视,双眼蓄满了水雾,嘴边的笑反而越来越灿烂。
“阿昭”
到最后,柳惜音只轻轻唤了一声,随后她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拉起叶昭的手,放入她手心里。
叶昭展开那方手帕,手帕正中绣着棵桃树,树下有满地落花,而帕子右下角则绣着一个小小的“昭”字,一针一线,细细密密。
横也丝来竖也丝....
她忽然咧嘴,脸上落了一道水迹。
“你想漠北的桃花了吗惜音?”
叶昭紧紧攥着那方帕子“明年开春,我们去漠北再看,好不好?”
“好”
现下刚刚入冬,到明年开春,要等上一个漫长的冬天。
柳惜音捂嘴,拼命点头。
但那又如何,阿昭能回来,便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
叶昭吸了吸鼻子“惜音”
“嗯?”柳惜音察觉到叶昭话里语气微变,呆呆应道。
“你得先看过一个冬天的荒凉北方了”
叶昭抬手用手背擦掉泪水,一笑,笑地眉眼弯弯:“战场无常,入冬后北方更是苦寒,你怕不怕?”
怕不怕?
她只怕阿昭一人在战场上拼杀,她却只能独自在后方为她担忧。
柳惜音有点不敢相信。
阿昭是什么意思?...
“红莺”
叶昭头也不回喊了一声,红莺立马出现在院门口,她手上捧着那把叶昭为柳惜音打的剑。
“怕不怕?”
她又问了一遍,手抚上柳惜音的脸,用拇指轻柔拭去她脸上的眼泪。
柳惜音被叶昭的话砸地险些站不稳,她抬手,紧紧抓住叶昭正在为她擦泪的手。
“不怕,阿昭,我不怕”
“好姑娘”
叶昭摩挲着柳惜音的侧脸:“好姑娘”
院门口的红莺悄悄退开,抹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