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朗这个暴脾气,听他这样不咸不淡的甩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吩咐,直接从床脚下摸了镇着的鎏金瑞兽炉子往他脸上扔。
“滚!”
古扎巴布顺手接了香炉,云淡风轻地往桌案上一摆,还真就一言不发地到隔壁去将半死不活的花鹤翎打包带走了。
回炎狱山前,古扎巴布还抽空去瞅了一眼关在地牢里的雁长风。
酒池峡的环境本就比炎狱山好出一大截来,柳白朗这间地牢又挖的深,若不是嫌污脏晦气,采光堪忧,柳白朗恨不得搬到下头来避暑。这个季节恰好没什么人,雁长风占了个独间,虽被关了几天,竟没吃什么苦头。
雁长风自己也惊奇的不行。他是行伍出生,很小的时候就被身边的叔叔伯伯们吓唬过,系统而透彻的学习了深陷敌营后的生命财产安全知识。
并有幸在几年前经历过一场凶残的实战——
那次他被派往洛道的分舵支援,原本收到的命令是剿匪,结果到了当地才发现,这一伙匪徒来历不凡,竟然是一股遗留在中原的狼牙叛军。
这些人本也不是那么难以对付,雁长风探明敌情后与洛道的浩气盟守关大将通了气,双方商议好对策,一开始势如破竹地将这股叛军出身的土匪打的节节败退,却没想到流年不利,临了到头,这群山匪被逼出一股同归于尽的勇气来,竟把压箱底的几箱□□给倒腾了出来,炸了浩气盟的剿匪大队一个措手不及。
雁长风当机立断,一边高声指挥众人退避躲闪,一边赶忙按趴下身边的守关大将。
虽是处理的及时,但实在是离得太近,当即便被炸出了一口老血,五内震荡,自知是内伤不轻。
那叛军首领见对方给炸懵了,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肾上腺激素狂飙,灵光顿开,立刻命手下人抄起仓库里的火器军械反扑浩气盟众侠士。
见到那些火器军械的时候,雁长风就知道不妙了——狼牙军当年出了名的军纪散漫,但安禄山财大气粗,在军备上狠下功夫,尤其是火器一路,也不知是从哪里讨来的黑科技,落在寻常兵士手中都威力不凡。
当下即便硬碰硬的赢了,也是慘胜,人命攸关,稍作权衡雁长风便立刻命人撤退,因这一拨人里头唯有他是正经的行伍出身,对于这些军备更为熟悉,所以自愿留下来断后。
许多年后,江湖上流传了一句话,不姓西门的,留下来断后都没有好下场。
雁长风这番上战场前没来得及改名,所以也没能迈过这个坎儿,最后气空力竭的倒在山道上,被叛军里眼尖的拖死狗一般拖拽了回去,乌泱泱的撒了一地热血。
那帮叛军要留着他和浩气盟谈条件,不敢真把他弄死,却又恶气难消,便想方设法的折辱他。等巫瞑连夜赶来,摸黑从悬崖壁上潜入敌营将他背下去的时候,离他被俘才短短几个时辰,雁长风就被人用钝器活生生砸断了三四处骨头,浑身的伤口被浓盐水冲刷的没了血色,连疼都不会喊了。
巫瞑差点儿就当场发了疯,若不是赶着回去给他疗伤,心里是起了要毒死这一寨子人的念头。亏得后来花鹤翎急救得当,又飞速延请一位专精骨科的同门师兄出山妙手回春,巫瞑才只单独关照了几位匪首,没有杀回去把那一寨子人都连坐了。
恶人谷里关照俘虏的待遇自然比那山匪营地更加高明,专业器具也更加齐全,雁长风此番决定陪花鹤翎深入潜伏之前就做好了被俘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次特别得了关照,不仅连皮r_ou_之苦都省下了,供给的竟还是细粮。
雁长风还没有傻到认为是王谷主近日更新了恶人谷俘虏相关管理条例,明确规定要提高俘虏个人生活待遇,知道自己必然是得了他人的关照,只是关照他的人是谁,却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实连柳白朗也不明白为什么古扎巴布会如此优待雁长风。
古扎巴布给出的官方解释是:“他不过是巫瞑养的一条狗,既然他巫瞑养得熟,凭什么我古扎巴布养不熟。”
这话说的,一听就别有内情。不过见古扎巴布那满脸不在乎的神色,柳白朗便也懒得细究了。
后来,花鹤翎听闻了雁长风的遭遇,顿觉他二人中定然有一个进了假的恶人谷。当时正逢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竟为这事困惑了小半日。
巫瞑跟在旁边也忍了小半日,最后实在没忍住,开口叫他别想了。
花鹤翎一听这话,就知道巫瞑肯定知道些缘由,便坐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他。
巫瞑被他看的发毛,最后只得摸着鼻子满足了花鹤翎的好奇心。
只是那事儿,巫瞑真不好多提,只能蜻蜓点水的道:“古扎巴布救过他。”
花鹤翎乍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主谓宾。
但事实就是,是古扎巴布救过雁长风,不是雁长风救过古扎巴布。
初见时,那场雁门关外的雪崩里,古扎巴布最先醒过来,将雁长风从积雪里挖出来背着走了几十里地。在古扎巴布的认知里,雁长风的命都是自己给的,他便是自己的东西,既然是自己的东西自然要好好养着。
巫瞑私下里悄咪咪的想,其实那个人也怪好玩的。
看完雁长风,古扎巴布将花鹤翎拖回了炎狱山的院子里锁起来,趁着天还未黑一个人到烈风集上找乐子去了。
恶人谷里最不缺的就是妓院和赌坊,烈风集尤盛。
古扎巴布挑了一间门面尚且过得去的,刚进门便见到一个断了尾指的癞头被赌坊里的打手压着往外走,那打手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单手便能制住手里的无赖,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把精铁大刀,看那情形不似赶人,反倒像是要将这无赖拖出去剁了。
古扎巴布本不予理会,然进了门忽地想起些事来,他近日不打算回炎狱山了,准备去恶人谷外的长乐坊玩玩,家里还缺个看门的。便退了两步折回来,单手横在那打手之前,道:“这人我要了。”
那赌坊打手粗着嗓子呵了一声,咧开嘴笑了。
“成,敢拦路要人,规矩也该是懂得。他的债,你得先尝了。”
小楼华灯初上,夜色将浓未浓,院里的琼花含苞待放。
林衡已烹了香茗在院里等他,殢酒在小阁楼上褪了软甲换了便衣,哼着小曲儿准备下楼去享受这花前月下的情趣。没想走在半路上遇到了个没有眼力劲儿的程咬金来。
这程咬金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赌坊掌柜——这个赌坊掌柜的爹当年是跟着殢酒老爹出生入死的老将,后来因年纪大了,旧病缠身,不得不从攻防场上退下来。殢酒便支了一笔银子让他在烈风集上开了一家赌坊养老。
前年这老掌柜去了,临了抹开老脸,将账簿送来求殢酒关照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殢酒本就不太喜欢自己那个没心没肺的死鬼老爹,对他那些老将自然也是感情有限,更不稀罕那点琐碎银两,只是见他人之将死,不好回绝。便让自己的帐房头子将账本收下来,差人送了一面自家的军旗回去,并客气了一句——好好经营,勿要惹是生非,遇到难处可到酒池峡来求助。
所以这赌坊掌柜便来求助了。
这种闲事儿,平日里殢酒压根是不过问的,顶了天了也是闹到他家女帐房先生莫桑花那儿去。
殢酒正奇怪莫桑花今日怎么不管事了,耐着x_ing子听那赌坊掌柜把事情说明白了,才知道是他那讨债的侄儿又给他惹事生非了。
殢酒好奇地问:“他今儿在你那场子里赢了多少?”
赌坊掌柜哆哆嗦嗦地答:“一万两……”
殢酒更惊奇道:“你那小赌坊里连一万两都凑不出来?”
赌坊掌柜咽了口唾沫,补充道:“黄金。”
殢酒:“……”
一两黄金十两银,一万两黄金就是十万两的雪花白银。殢酒心道,n_ain_ai的,可以啊,几乎抵上了他小半年的军费。殢酒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不由怀念起朗风惠的赌运来,感叹了一句:“不错,比他老子长进。”
赌坊掌柜一听这话,方知今日上门的这位煞星恐是来历不凡,只得收了请殢酒出头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询问该如何处置。
殢酒望着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心想这大好的晚上为什么非得cao心这等破事。朗风惠当年虽然也是个不服管的,但好在本身也懒得挑事,殢酒本以为这孩子随他爹,也就想着当放羊一般散养着算了。如今看来,还是得带在身边看顾着更为妥当,不然不知道又得糟蹋他多少个大好的夜晚了。
打定主意后,殢酒吩咐道:“你先到我帐上去支一万两白银给他,剩下的九万两让他自个来酒池峡找我要。”
第39章 章三十八
殢酒本以为他这个能惹事的侄儿想必也是个年少气盛的,未料,竟也不是。
到了第二日午后,古扎巴布都没找上门来,倒叫殢酒有些摸不清他的脾气了。其实古扎巴布也没他想象中那么麻烦——这人沾染尘世未久,对于钱财的观念未立,玩到后头纯粹是打发时间罢了。
赌坊老板奉上那一叠银票,他看也不看,点也不点,揣怀里便拖着那赢回来的无赖走了。
那无赖诨名赖三,自以为今日遇上了贵人,正沾沾自喜,满心打算着该如何抱稳这条大腿。不想才出了赌坊大门,古扎巴布便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赖三猝不及防,囫囵吞下,呆愣住了。
古扎巴布在旁冷冷解释道:“此毒名叫七日销魂散,七日之内不服食解药必然肠穿肚烂而死。”
那赖三闻得此言,先是心存侥幸,心道这种吓唬人的把戏在恶人谷里随处可见,真假参半。况且这样厉害的□□,怎舍得用在他这样芝麻大小的人物身上?
但见古扎巴布回首瞟了他一眼,幽深眼眸里泛着冷意,又见他是苗人打扮,赖三心中不由又道,这恶人谷里的南疆人多是那劳什子的五毒教徒,听闻他们最善蛊毒之术,这人恐不是随便吓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