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蔡居诚也在扬州,穿着黑袍,腰挎长剑走在街上。听见有人叫他二师兄仿佛楞了一下,像是木头人一样慢慢地转头,好像是想装作自己不是被叫的那个人,就是好奇。
谢清和估计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否则蔡居诚干嘛瞄了一眼就跑走了呢?你有本事失踪,你有本事也别跑啊!
扬州城中的奇景,一个黑袍青年飞奔出城,后面一个蓝衣青年狂奔追赶。从前谢清和还真不知道,蔡居诚的轻功还真不错,不像楚留香那种能把自己远远甩在身后。蔡居诚总是比他快一点,就是抓不住他。
谢清和觉得自己的肺要烧起来了,他不跑了,停下脚步咳嗦。前面的蔡居诚跑着跑着觉得后面没人追他,也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谢清和扶着树干喘气。
“你有病。”蔡居诚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要气死人。至少谢清和气的翻白眼:“是啊,我有病,没病谁追你啊!”
还能和自己吵,看来没大事,蔡居诚转身要走,又被谢清和叫住了:“你,投靠万圣阁了?”
蔡居诚嗤笑一声,没回答。谢清和皱眉,又道:“掌门师父已经知道了,前段时间居新师兄带着居亦去金陵找过你。”
“我不用他关心!”蔡居诚转身喊道:“我已经离开武当了,让他少cao心!”
谢清和撑起身体:“他是谁,谁是他?”
这话平常,却把蔡居诚气的满脸通红,不等他开口,谢清和继续道:“你我不同,你是在武当山上长大的,师门诸人对你的记挂也不是假的。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可万圣阁已然惹了众怒,你好自为之。”
蔡居诚背对着他,突然道:“以后有机会给师父带两串山下的糖葫芦,他喜欢吃。”说完飞身而去,留下谢清和一个人气的肺疼。
端午节那一日,方思明如期而至,依旧是黑色绣金线的斗篷,半遮面孔。可是如果让谢清和来说,他倒是觉得方思明状态不佳,似乎有什么事情在撕扯他,让他不得安宁。
“方兄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吗?”谢清和关心道:“看起来,不似从前。”
方思明握着酒杯扯着嘴角笑了笑:“哦,从前我什么样”这世上还有人关心、不,记得他的从前么。
这话就不太好说了,在谢清和看来方思明一贯y-in柔,但是表现的还是很阳刚的。现在倒像是大病初愈,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的气场也不是柔和,而是无精打采。
“方兄从前看起来精力十足,现在倒像是大病初愈。”谢清和斟酌一番,还是说了些保险的话:“是身体不适吗?”
方思明微微叹气,没有回答,两个人聊一些无关紧要的江湖轶事,就开始品尝美食了。说是来品尝明月楼的粽子,其实只有谢清和一个人吃的不亦乐乎。方思明一向对口腹之欲并不执着,看是如今看着对方吃的那么开心,他突然有点羡慕。
这就是正常人的快乐吧?而这种快乐,大概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了。他将面前的桂花蜜糖和粽子都推到了谢清和那边,“都给你,慢点吃。”
谢清和正在埋头苦干,看样子方思明不打算和他谈什么正经事了,胡扯一些没用的事情,还不如吃东西呢。看着面前被推过来的粽子和蜜糖,谢清和抬头看着方思明,他居然像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吃相。
我的吃相还好吧?谢清和有些别扭,将目光转开了,方思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流露出的情感未免太多,也就不再看他。
原本算是旧友见面的,结果两个人一个看着窗外的湖景发呆,另一个埋头苦吃,谁也不说话。外人如果看见了都觉得别扭,谢清和脸皮这么薄的人,自然也别扭起来。“那个,方兄你真的没什么话对我说了吗?”
方思明沉吟良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咦,讲故事……谢清和闯荡江湖也有段时日了,楚留香也给他讲过故事。所以他对江湖客们这种“用讲故事来说明某件事情”的手段也适应,他让方思明自便。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个柔弱无依、被父母亲人抛弃的小男孩。他的长辈抢走了他父亲的一切,他的母亲被烧死,而他父亲逃亡的时候只带上了长兄。他独自一人,孤零零留在老宅中,被那个长辈抓住。之后许多年他都生活在惊恐与虐待当中……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了他,救了他。
方思明语速很慢,这个故事从他嘴里讲出来,那种口吻仿佛他就是这个故事的当事人。但是谢清和知道不是,这么说吧,江湖中人或许不明白、市井百姓或许听不出来,但是一个曾经的官宦子弟,在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一刻,想到的就不是什么“长辈争产”。
谢清和的脑子里首先出现的,乃是“靖难”二字,而这个父亲带着长兄逃走、母亲被烧死、自己无依无靠被苛待后来被救走的小男孩,则是那个失踪了的建庶人——朱文圭!
他看着方思明张张合合的嘴,表面上听的入神,实则在心中想到:如果他所料不错,真的就是那么回事的话,方思明是什么人呢?按照年纪,说他是那位建庶人的儿子,似乎也说的过去。
问题是,他是吗?
谢清和对方思明一直抱着些好奇和探究,只是从前他没有认真对待过。现在这个问题真的砸在了他的面前,不容躲避:方思明、万圣阁、建庶人,这三个词所代表的人和组织,究竟有没有关系。
方思明讲完了故事,谢清和做出一副喟叹的姿态:“人心叵测、人心叵测呀,古语道‘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萧墙之祸,实在是家族惨变呐。”
“……”方思明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你认识叶盛兰?他和某位大家闺秀私奔了,你知道吗?”
谢清和点头:“知道,打过招呼,人还不错。”不仅知道,他们俩私奔成功还有我的、当然主要是香帅的功劳呢。谢清和与有荣焉,毫不脸红的点头。
“啧,你道那叶盛兰是什么人,你就说人不错。”方思明嗤笑,谢清和这样名门正派出身的少侠,他……
谢清和随口道:“他唱戏嘛,我记得还是名伶?”
方思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还觉得他人不错!你觉得一个伶人……你没有瞧不起他?”
这算什么问题,谢少侠有些不开心,直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他。”
“他是伶人啊,”方思明反而非常的不可思议:“你是武当高徒,看不起下九流的伶人……”
谢清和面无表情:“人家凭着本事赚钱活命,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看不起的。”
方思明嘴角微动,好一会他才问道:“我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如果是你,会不会愿意帮助那个可怜的孩子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谢清和不想现在就同方思明分道扬镳撕破脸,他还没想好要如何侦查到实情,谢少侠就道:“我不知道。”
“?”方思明一脸疑惑:“你也是颇有侠心路见不平的拔刀之人,为什么不知道。”
谢清和觉得自己即将要说的话,真是非常j-i贼:“你说了,那是一家长辈,是一家子,我只是听思明兄讲了个故事,如何得知那长辈为何夺取家产,又是如何成功的呢?倘若家大业大,那么家族掌门人手中能用的人应该不少啊。怎么还会被旁系夺取。”
不用方思明回答,谢清和在心里暗暗道,因为“那个人”他犯蠢呐。估计方思明不会回答的。
果然,方思明看似不在意,实则尴尬的跳过了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回答,虽然方思明是万圣阁少阁主,这么多年以来,他也猜到了义父的身份。但是对于“那个人”,显然他没资格也不能评价。
方思明走了,谢清和站在明月楼楼顶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想着方思明对他说的话。或许方思明意识到了什么,发现了谢清和与他可能并非一路人,但是方思明似乎还是抱着谢清和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心情,让谢清和好好想想。
谢清和想的很清楚,他们终就会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虽然不是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唉,少侠和小明的翻脸倒计时。
关于小明的结局我还得琢磨一下。
第47章 第 47 章
明月楼的粽子的确不错,而扬州更是繁华之地,“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虽然久经战乱,可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向恢复能力惊人,如今的扬州依旧是春风十里,引得游子流连忘返。
比如谢清和少侠,与方思明见面之后他又去扬州知府那里揭榜,抓住了扬州的一个采花贼,用的还是“秦和”这个名字。
所以现在的清和少侠真是有钱有闲,干脆包了明月楼的客房就这么住了下来。他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想和楚留香一起吃粽子,可是楚香帅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谢少侠思量再三,都没有写信给楚留香。
如果我写信了,香帅会不会觉得我黏人,很烦?毕竟,一个大男人总是拽着另一个人不放,这样不好。谢清和将写信这个念头按下去,独自开始了在扬州城大街小巷的游历,虽然有时候还是会略感寂寞。
端午过后已经算是晚春了,初夏将至,扬州城中已是柳发花开。谢清和走在石板路上,今天他准备去扬州二十四桥的遗址,当年杜牧曾经写过“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数百年来历经风雨,二十四桥业已难觅旧影,后人也只能在一些遗迹附近凭吊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