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我问商君秋五爷和他说了什么,他只是笑了笑, “五爷不让说。”然后又故作一副神秘的样子说:“五爷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厉害。”
演出那天晚上,广成园里盛况空前,听说有人复活了谭老板多少年前的拿手好戏,京城里那些数得着的票友悉数都来了。虽然《珠帘寨》排在了倒数第三,可是班主孙碟仙还是排出一套最佳的演出阵容:杨小楼演李克用,顾桐珊演大皇娘,商君秋演二皇娘。至于商君秋为什么要演二皇娘,当然是二皇娘的戏份多一些了,那个时候,买剧本的人是可以先挑角色的。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去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那天,再给商君秋勾画脸谱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那粗重的呼吸声。我说:“紧张了?”
“有一点儿。”
“平时怎么唱就怎么唱,错不了。”
画完脸谱后,我又留下来给他按摩了一会儿肩膀。
他扭头来看了看我,“这次真要谢谢你。”
《珠帘寨》的演出大获成功。当然,最受益的当然还是商君秋的,他扮演二皇娘挑帘就让人眼前一亮,唱白又如珠走玉盘,台下的喝彩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包厢里的父亲看着我高兴的说:“这钱花的值。”
第二天,《珠帘寨》就成了排在倒数第二的压轴戏。赛珍珠的名字随着《珠帘寨》的名字一时红透了大半个北平城。
不久之后,顾桐珊离开了戏班,商君秋顺理成章的做起了春喜班里的头牌花旦。
有一次,我去广成园了看商君秋演戏。才进包厢,就看见一个瘦弱身材的年轻人藏在角落里,看样子像是睡着了。看着那个人一头蓬乱的头发和满身打满补丁的长衫,我皱了皱眉头,走到他的跟前。我用脚踢了两下他的脚说:“诶,该醒醒了,蹭戏的。”
那个年轻人这才睁开眼睛,又揉了两下。他看到我的时候慌忙站了起来说:“小爷儿,不好意思,我是中午混进来的,挨到现在竟然睡着了,竟然睡着了。”他说完,又把手中那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塞进了口袋了。
“你这看戏够省钱的,中午进来喝杯茶,然后就躲这里等晚上就行了。”我嘲笑他说。
“爷,您先玩别告诉戏楼老板,我就是想来看一出《珠帘寨》。看完就走,看完就走。”
“你倒是会算计,《珠帘寨》是压轴戏,等你看完《珠帘寨》,一晚上的戏都被你看走了。”
“求求您了。”那个年轻人说着就要溜出包厢。
“站住。”我朝着他喊了一声。
那个年轻人竟然真的站住了,他回过头来惊恐的看着我。
“你去哪啊,下面的坐也满了。”
“我去池子边廊那站着看去。”
“算了,你就坐这看吧。反正今天也没人陪小三爷儿看戏,算你运气好,也赶上我心情好。”
“小爷儿,我又怎么敢做这种位子。”
“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坐就坐。再多说一句,我就把戏园子的老板喊来。”
那个年轻人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做到了离我最远的一个位子上。
我笑了笑说:“做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你。”
“谢谢小爷儿赏戏看。”那个年轻人一脸卑微的看着我说。
除了喝茶,我在看戏的时候还喜欢吸几口水烟,在晕乎飘忽之中,我觉得花旦看上去会更美。
摆台的间隙,我无聊的和那个陌生的年轻人聊着天。他说他是河北人,老家发了旱灾,他就跟着要饭的队伍流落到了北京,平日里靠给人做些短工混日子。他说他的名字叫陈大壮,我立刻笑着说:“看你这个人长的跟瘦猴子似的,叫什么陈大壮。”他立刻笑着说“这不是闹饥荒嘛。”
第 9 章
很快,演出就开始了,我懒得再搭理那个那个叫个陈大壮的瘦猴子,而他也一直安安分分的坐在一边。包厢对于他来说一定是一种从未想过的奢华,我只有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做出一些成人之美的事情。
当最后一出戏唱完之后,我依然安静的坐在我的包厢里,我漠然地看着楼下如潮的人流渐渐退去,心中算计着商君秋卸妆的时间。
陈大壮起身说他也要走了,我笑了笑说:“你今天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怎么说走就要走啊。”
“谢谢小爷儿抬举,这还是我第一次坐着看戏呢。”陈大壮说完,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来到我跟前,拿起烟纸和烟丝,手脚麻利的包了一颗旱烟递给了我。
“看你这手法,也是吸烟的人?”
“吸过几年,只是后来家道破落了,就少买了。”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就是一个穷种地的,也读过几年书,但是没什么用处。”
“还读过书啊,不简单。”
没过一会儿,商君秋来到了包厢,他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又看了看我说:“这位又是谁啊?”
“禀报二皇娘,这位就是一个蹭戏的流浪汉。”我笑着说完又看了看陈大壮,“你走吧,我等的人来了。”
陈大壮听我喊完二皇娘后脸上一脸诧异地瞄了一眼商君秋,转身要走。